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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海清在first青年電影展上當眾攤開了中年女演員的困境,
她們于影視圈是這樣一種存在:
非常努力、熱衷于表演、一直在行業里堅持,也有著塑造出經典角色的野心。
但出于市場、題材、受眾等種種局限處境很被動,一些優秀的作品在創意之初就將她們阻隔在外。
年齡與閱歷形成了兩道屏障,一道是不被邀請,另一道是被認為不好合作。
為了消解這種困境,姚晨嘗試了監制路線,梁靜轉行投資制片,試圖在幕后為自己謀得一個拿得出手的角色。
這個過程于她們而言注定是撕裂的,真實的困境難以依靠個人轉行來改變。
于是決定一起呼吁,希望導演們能多給中年女演員一些機會。
五年過去了,中年女演員的困境有得到改善嗎?
從開年獲得34.6億票房的《熱辣滾燙》,
到內容與演技不斷掀起討論熱潮的《出走的決心》,
再到近日有39萬人參與打分豆瓣評分為9.1的《好東西》,
都讓人看到了由女導演、女編劇、女演員為主導的女性敘事具備的影響力。
電影之外,劇集領域也有不少由中女飾演的女性角色站了起來。
《小巷人家》里的黃玲和宋瑩,
《我的阿勒泰》里的張鳳俠,
《山花爛漫時》里的張桂梅,
形成了「2024中女上桌年」的熱鬧景象,幾位塑造角色的女演員,也成為了觀眾眼中明年各大獎項影后、視后的熱門角逐者。
靠的不是在劇中飾演如何頂天立地的大女主,而是即便是時代里的滄海一粟,她們也擁有「自我屬性」。
“除了媽媽無戲可演”,是很長一段時間里大多數中年女演員的共同困境。
比起苛責她們不愿意為角色犧牲,困境更多在于角色設定和劇本是否具備說服力。
流行的題材輪不到她們,有厚度的角色少之又少,更不用說為中女量身定制劇本這種現象有多罕見。
年限一到,就被阻隔在門外。
留給她們的角色,往往是模板化的兒媳、妻子、媽媽,被母職、妻職綁定,沉浸在犧牲奉獻的光輝中。
再搭配上婆媳大戰、出軌打小三、育兒焦慮等刺激情緒的大戲,雖然存在于生活中,但因為呈現方式過于模板化,角色又很空心,造成了觀眾的視覺疲勞。
對于這群女演員來說,以她們的演技和愿意對角色的犧牲程度,演媽不是她們的困境,失去自我屬性的媽才是。
今年上桌的中女,飾演的角色身份也多為“媽媽”,卻讓人看到了新鮮感。
這份新鮮感的來源,并非是完全與傳統的母親形象做對抗,是不管是處在哪個年代的媽,覺醒的,沒覺醒的,在覺醒的路上摸索的,都不只是局限在這個身份中,她們有著自己的靈魂。
宋佳在《好東西》里飾演的王鐵梅,前腳在職場雷厲風行,后腳對女兒無微不至,是一個與母職身份綁定的單親媽媽。
她打破了刻板印象里依附屬性大于個人屬性的媽媽形象,能處理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瑣碎,修空調、通水管都不在話下。
最重要的是對待孩子事無巨細的同時,她沒有虧待自己對愛的索求。
即使影片中民眾的聲音認為她出格,面對這種聲音她也有過猶豫,但還是在與自己較勁過后決定把自己從那個名為規訓的模版中掙脫出來。
沒有人能說她不是個“好媽媽”。
閆妮在《小巷人家》里的黃玲,有著傳統母親身上典型的一面,奉獻與犧牲。
為一雙兒女讓渡了自己的幸福,綁定在一段沒那么滿意的婚姻中,但不意味著她一路都要忍氣吞聲。
面對公婆的欺壓,她從隱忍中醒來,把小家、兒女、自己的利益的優先級提高。
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家庭中的話語權,不被世俗意義里的妻子、兒媳義務綁架,都是她的底氣。
她的奉獻與犧牲很偉大,但她的憤怒與掙扎也不應被忽視。
劇里的另一位媽媽宋瑩由蔣欣飾演,比起黃玲的隱忍,宋瑩要潑辣許多。
出場即是一個風風火火的形象,她要爭,為自己爭,也為自己的小家爭,漂亮不好惹,是她的公眾形象。
她對孩子和家庭也有犧牲,攬下了家務事,日復一日吃自己種的菜,也要攢下一筆筆工資實現孩子的心愿。
丈夫圍著她打轉,事事也讓著她。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放棄那份自我,為孩子攢錢吃苦是出于愛,為自己添新衣,享受和姐妹的下午茶時間,捍衛自己的工作和房子,也是出自于愛。
愛自己與愛家庭這一點,本身就不應該是矛盾的,但極少有人教會媽媽這一點,輿論對她們有自我的行為也缺少關懷。
《我的阿勒泰》中馬伊琍飾演的張鳳俠,粗獷灑脫,自在逍遙,嘴邊總是不時冒出兩句罵人的話。
和宋瑩一樣,她對孩子的教育態度比較松弛,也會考慮孩子的需求,但自己的優先級要更高。
女兒床塌了,她翻個身繼續睡。
但在女兒李文秀覺得自己笨手笨腳,懷疑自己是否有用時。
她的一句“啥叫有用,李文秀?我生你下來是為了服務別人的?你看看這個草原上的樹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沒有人用,它就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立刻就挑起屏幕之外情緒,
一個不會對女兒失望的母親,多么充滿希望。
相比之下,詠梅在《出走的決心》里飾演的李紅,底色上仍是一位傳統的母親。
對丈夫、女兒任勞任怨,幾乎一輩子都在隱忍,某個片刻的覺醒讓她決心出走。
哪怕還沒有方向,前方路況如何仍是未知,女兒也對她實施道德綁架。
但不會有比現狀更差的處境了,去哪兒都行,山路,野路,總會有路的。
“媽媽”們的覺醒,沒有金手指和爽文套路,她們也在掙扎,跟自己對抗,跟世俗的規訓對抗,過程并不完全順利。
但恰恰是這種不完美,讓媽媽們不再是只有奉獻和犧牲的空心形象,有了自我屬性,跌宕起伏比爽文更能引起共鳴。
宋佳在今年的另一部作品《山花爛漫時》中飾演的張桂梅,不是母親形象,卻有著同樣堅韌、有力量的底色。
大眾認知里的張桂梅,經歷坎坷,建立女校的過程極其不易。
以為劇集會以歌頌苦難的方式呈現,但它摒棄了苦大仇深的敘事方式,也沒有消解掉真正的靈魂。
反而摒棄了苦大仇深,拋去刻板印象,狡黠、樂觀、犀利、蓬勃,偶爾也會被打倒的張桂梅,更拉近她與觀眾的距離。
今天說中女上桌,并非是指以上提到的幾位演員如今才被看見。
而是在她們步入了新階段后,打破了外界強加于她們的局限。
不僅僅來源于中年女演員們入木三分的演技,女性創作者視角下的女本位表達,也是中女上桌的重要原因。
在女本位的表達中,歸還給女性角色本應擁有的自我屬性,先把她當成一個真實的,有七情六欲的人,在這個基礎上再去呈現她的故事。
對女性情誼的刻畫上,創作者們也拋開了過去雌競、絕交、為男人爭風吃醋等狹隘想象,沒有互使絆子互扇巴掌的抓馬,她們之間給彼此當媽的情節比暗流涌動更動人。
其實大家都清楚,常被討論的中年女演員困境,并非出自于她們自身。
不是戲路受限,不愿意走出同溫層,更不是擔心自己演完媽之后就被釘上這一標簽,從此被套牢。
是外界對于她們的想象過于狹隘,只給了妻職和母職的可能,缺乏以她們為主的敘事,女本位的表達也少有得到重視的時刻。
如今把舞臺還給她們,就看到了困境的根源并非出自于她們的局限,看到了她們掙脫束縛的可能。
困境依然存在,在探索的這條路上可能還會遇到新的局限,但山路,野路,總會有路的,游戲規則的制定過程,她們不光要參與,還要摸索出新的方式。
過分退縮、讓渡、自謙,要吃的苦比直面還要嚴峻。
前幾天,《奮斗》的編劇石康因為一篇雄文遭到了群嘲。
他大言不慚地寫下“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外形上很適合交配”,花費大量筆墨稱贊自己的性魅力。
這份魅力讓他底氣十足,走在路上就能隨意拉踩一些陪伴在美女身旁的同性??
不斷給自己上高光??
好奇的網友查了一下:哦,哥們長這樣??
立刻辣評:還得是作家,輕易寫出了別人寫不出來的笑話。
但他不是在搞抽象,知道自己得到了關注,立刻感慨自己又火了。
沒公開照片不是因為自己長得丑,而是擔心有人會因此愛上他??
揚言要將自己的約炮故事寫成劇本,自編自導自演。
同時不忘用低級黃腔貶低了一番嘲諷他的網友??
怎么說呢…光看文字就令人不適。
但更令人訝異的是即使這溢出屏幕的腐朽與狂妄遭到群嘲,也沒有影響到石康的分毫自信。
這份自信來源于當年的京城文化圈的氛圍,而他浸淫在過去的美夢中至今都沒有醒來。
#石康是一位作家,所創作的《晃晃悠悠》《支離破碎》《一塌糊涂》被稱為他的青春三部曲,清醒著痛苦的文風風靡一時,之后轉行成為編劇,第一部作品就是跟馮小剛、葛優合作的《大腕》,編劇代表作還有《奮斗》。
石康作品風靡的年代,才華遠高于對美丑窮富的考量,文化人享有無盡的光環,有文采的,搞搖滾的,魅力都要大于開豪車的。
他們熱衷于在苦悶頹廢的敘事中,塑造出一個個滿足幻想的理想女友:
年輕漂亮有個性,瀟灑溫順有靈氣。
要癡迷于愛情隨時為他們的才華買單,
面對出軌要大氣放手絕不糾纏,
負責讓他們感受愛情與青春的激蕩,
又具備自我消解的能力還不用他們負責。
光環之下,受他們所擁有的權力和話語體系影響,塑造出來的女性形象成為了主流,女孩們嫻熟于自我裁切,按照流行的模樣生長,直到能放進那個剛剛好的容器里,追逐這份被寫在書上、被拍成作品的愛情,好兌取某個圈層的認同。
長久以來,這一女性形象也霸占著銀幕,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
張愛玲說過,她們那一代人,總是先看見海的圖畫,后看見海;先讀到愛情小說,后知道愛;對于生活的體驗往往是第二輪的。
放在當下依舊使用,文藝作品對于生活,對于人格的塑造,遠比我們想象中更具有影響力。
《好東西》的導演邵藝輝也聊過文藝作品對自己的影響,以女性為主角展開的小說與影視劇,都受困于追逐愛,得到或者不得到愛。
成為創作者之后她提起張愛玲那番話,發現其實任何一代人都是如此,先去模仿生活,再去生活。
她說:“如果是創作者的話,你最好可以創造新的生活供別人模仿。”
「中女上桌」的意味不僅僅是中年女演員的困境有所改善,還可以是和過去的狹隘想象揮手告別的象征。
也許還會出現新的難題,但新的故事總是給人帶來希望:我們不怕成長,也不怕老了。
最后一句
《好東西》里,在學架子鼓之前,小孩懵懂地問了一句:“女孩應該怎么打鼓?”
媽媽王鐵梅告訴她:“你怎么打,女孩就怎么打。”
你可以隨意書寫你的herstory,
而不是朝滿足他人的想象使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