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吳柳芳。

吳柳芳，女，前國家隊體操運動員，拿過不少獎牌， 這個吳柳芳，偉光正的，是“流芳百世”的。

吳柳芳，女，抖音小姐姐，靠擦邊走紅。 這個吳柳芳，是被嘲笑的，是有“原罪”的。

兩個吳柳芳，各干各的，不會引起話題，可 問題在于，這兩個吳柳芳，其實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吳柳芳既是國家隊體操運動員，參加多項賽事，拿下各大獎牌，為國爭光。同時，吳柳芳也是跳擦邊舞的抖音小姐姐，吸引了不少目光， 盡管她 身上的衣服并不比之前少。

當吳柳芳在抖音介 紹里，將自己的運動員履歷，以及所得獎項，一一列出時，過去與現(xiàn)在，交織在一起，產(chǎn)生了某種強烈的沖突。

坦白說，吳柳芳這次火的這么快，并不是因為她“擦邊”，抖音從來上不缺跳擦邊舞的漂亮女孩。

吳柳芳的爆火，幾天內(nèi)漲粉兩百萬，是因為她受到了另一個體操運動員，前奧運冠軍管晨辰的道德指責。

她說：前輩姐姐，擦邊就擦邊，但不要給體操扣屎盆子。

言談之間，頗有對師姐的現(xiàn)狀不齒，覺得有辱師門的意思。

盡管管晨辰也在平臺上跳舞，但她認為：“我跳的舞都經(jīng)過層層審核，想擦邊都擦不了的那種。”

事發(fā)后，體育總局的工作人員則表示：“領導正在研究處理方法。”

可是吳柳芳已經(jīng)退役十年了，和體育總局早就斷了關系。

再后來，平臺把吳柳芳的賬號變成了“無法關注”，她的大多數(shù)視頻也消失了。

很快，另一個版本的吳柳芳又出現(xiàn)了。

這次是擊劍運動員秦雪，2014年拿了亞洲女子重劍季軍，還和中國隊一起拿了團體冠軍。

她在退役后，當了一名大學體育老師，離婚后獨自撫養(yǎng)女兒。

秦雪也有自己的賬號，粉絲數(shù)量137萬， 吳柳芳事件發(fā)酵后，她也被好事者挖了出來，受到了“擦邊”的網(wǎng)絡質(zhì)疑。

不等平臺動手，秦雪把自己的賬號，設成了私密無法關注。

她回應：我不想火，我只想掙錢，我有個三歲半的女兒。

秦雪的說法讓我們看到，從一個國家隊選手，到一個卷入“擦邊”傳聞的女主播，中間還有很多故事。

在退役后的迷茫抉擇，也有撫養(yǎng)家庭的經(jīng)濟壓力。

國家隊選手，受萬眾矚目，是健康、陽光、正能量的形象， 然而，運動員往往是千挑 萬選 出來的，一將功成萬骨枯。

有的明星運 動員在退役后，仍然有很強的商業(yè)價值， 但是大多數(shù) 冷門運動 的選手，知名度不高的 選手，在層層選拔中被淘汰的選手， 都 是吃青春 飯的。

他們的黃金年 代 隨 退役即消失， 像 體操 這樣的運動，退役時年齡往往還很小 。

他們可能與嚴 重的傷病為伍，比如吳柳芳，2012 年倫敦奧運會選拔賽上頸部著地入院治療，差點成為了下一個桑蘭。

他們退役后的生活，有的回歸平淡，有的一地雞毛。

張尚武，2001年大學生運動會獲得兩枚金牌，隨后重傷退役，2005年，他在古玩市場以150元的價格賣掉了金牌。

他在接受采訪時說：“運動生涯中獲得的獎金基本都花完了，退役時全部積蓄只有3.8萬元。”

2007年，他因為盜竊入獄。

出獄后，他開啟了 街頭賣藝之路，從石家莊到北京，再到上海，他在地鐵站靠表演體操倒立賣藝為生。

英雄落難，美人失節(jié)的情節(jié)，有很大的戲劇張力，盡管這件事算不算“落難”和“失節(jié)”，看法因人而異。

但是吸引眼球的事，就會有人去運作。

吳柳芳、管晨辰和秦雪的背后，都有MCN在運作。

MCN究竟該怎么定義，其實自媒體業(yè)內(nèi)也說不太清楚，有孵化網(wǎng)紅的，有直播帶貨的，有做廣告媒介的。不同的MCN公司之間，也可能隔行如隔山，看不懂對方做什么。

隨著網(wǎng)紅大潮的崛起，眾多社會熱點的背后，都有MCN的團隊化操作。

吳柳芳背后的MCN，叫做大海星辰傳媒，創(chuàng)始人叫做童錦程，是做夜生活起家的。

在直播中，他經(jīng)常帶著各種妹子去酒吧、夜店等場所，與粉絲分享他的社交技巧 ，逐漸憑借街頭搭訕美女等走紅于各大平臺。

而大海星辰的風格，以推廣顏值主播為主，也多次陷入了“擦邊”的輿論之中。

而“跳舞要層層審核”的管晨辰，和秦雪是同一個MCN，也是國內(nèi)最大的網(wǎng)紅聯(lián)盟之一的無憂傳媒。

在國內(nèi)，生產(chǎn)網(wǎng)紅早已成了一個產(chǎn)業(yè)鏈。

我們曾參觀過一些MCN的運作，他們有操盤手，會建立人設，批量起號，會利用PK等方式制造沖突。

誰知道某個上了熱搜的話題，是靠玄學莫名其妙爆火的，還是靠一場經(jīng)過“操盤”的PK呢？

因此，對于網(wǎng)絡上的很多熱點，不妨留個心眼。

畢竟，現(xiàn)在這個時代，網(wǎng)紅可以批量生產(chǎn)，熱點可以批量生產(chǎn)，而觀眾的情緒和注意力，也可以是產(chǎn)業(yè)鏈上的一環(huán)。

在商品拜物教的時代，還有什么不能批量生產(chǎn)的呢？

也許和吳柳芳無關，但我們想談談更多被“批量生產(chǎn)”的東西。

我們考察過的MCN公司里，有很多是正規(guī)營運，但也有個別的公司（特別是一些小型MCN），操盤手法近乎灰色。

他們會利用洗稿翻拍、擦邊暴露、造謠傳謠等方式“快速起號”，每個員工都要操作數(shù)十部手機，擺滿一個架子一起連著充電線，看起來頗為震撼，仿佛是一部黑客帝國式的特工電影。

盡管場景十分硬核，然而這家公司的管理人員卻告訴我們，他們最喜歡招募的是中專、大專生，是“沒有這份工作，就會去送外賣的人”。

因為他們“便宜、穩(wěn)定、聽話”，不像高學歷者那樣“臉皮薄，想法多，容易跑”。

大型博主多走的是穩(wěn)健的路線，但是對于小型賬號，為了博出位，往往會采用“擦邊”來冒險。

所謂“擦邊”，就是利用平臺的規(guī)則，游走在封號的邊緣，依靠暴露性感的衣著，挑逗性的行為，來吸引粉絲關注。

他們會受到平臺的打擊，甚至面臨封號，然而，他們批量起號，不在乎個別賬號的得失。

需要注意的是，“擦邊”視頻雖然有很大的流量，能快速吸引眾多粉絲，卻未必有很好的商業(yè)價值，

一位業(yè)內(nèi)人員告訴我們，“擦邊”視頻的收益多來自打賞，而接廣告和帶貨的能力往往并不太好。

因此，有一些“擦邊”賬號，有可能會參與一些灰色產(chǎn)品和服務的售賣，等到擔上法律訴訟風險后，再刪除視頻，更改名稱，轉(zhuǎn)手賣給一些新的入場者。

這些入場者中，有因為流量而焦慮的商家，有想靠自媒體翻身的中年失業(yè)者，有寶媽，有大學生。

他們帶著美好的憧憬，相信自媒體時代的造富神話，認為粉絲和流量就是一切，花錢接手賬號，就可以買下一個夢想。

這兩天，首富鐘睒睒“炮轟”首富張一鳴。

鐘睒睒說，這種平臺就是最惡的平臺，這種平臺是垃圾。

鐘睒睒的言論過激了， 不可否認，短視頻平臺 給很多普通人帶來了娛樂和話題，也讓很多普通人一飛沖天，實現(xiàn)夢想。

但算法時代，作為一種人類前所未有的新的現(xiàn)象，也必將帶來新的挑戰(zhàn)。

而這些挑戰(zhàn)，我們這個社會，很可能還沒有想好該怎么面對。

話題回到吳柳芳。

也許“擦邊”不太光彩，可運動員也是人，也要應付柴米油鹽，在用最好的年華為國家的榮譽打拼之后，理應有個更好的歸宿和生活。

《武狀元蘇乞兒》里，周星馳對皇上說，想讓天下沒有乞丐，并不取決于我（丐幫幫主），而是取決于您，百姓生活好了，誰愿意去當乞丐。

我們不知道，吳柳芳跳“擦邊”，是興趣使然，還是為了謀生。

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們的體育總局，我們的體操中心，是否要反省一下，應該多關懷關懷我們退役的運動員。

為國爭光的時候，他們是國家和民族的驕傲，他們是光榮的象征，但不要忘了，退下獎臺和舞臺的時候，他們也要為生活而發(f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