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
在這個快節奏、高壓力的社會中,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扮演著“討好者”的角色。我們討好上司,討好同事,討好朋友,甚至討好陌生人,卻往往忽視了“討好”自己。這種當下都市中普遍的社會現象,被一位敏銳的青年導演捕捉,并以一部電視劇的形式呈現給觀眾——這就是《不討好的勇氣》。
《不討好的勇氣》劇照
作為一名資深編劇兼導演,董潤年在影視行業已耕耘多年,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經驗。他參與編劇的《廚子戲子痞子》《老炮兒》《我和我的家鄉》等作品,在觀眾中收獲了廣泛的認可與好評。去年他自編自導的電影《年會不能停!》成為了話題與票房雙贏的黑馬之作,更是讓這位導演成為了行業和市場關注的“新秀”。
董潤年堅信,影視作品不僅僅是娛樂大眾的工具,更是傳遞思想、引發社會思考的重要媒介。最近,董潤年的最新作品《不討好的勇氣》以脫口秀行業為背景,聚焦“不討好”這一主題,剖析了當下都市年輕人的生活狀態和心理困境。在與董潤年的采訪中,我們得以一窺這部劇背后的創作故事,以及他對“討好型人格”、影視創作等諸多問題的獨到見解。
在《不討好的勇氣》中,董潤年和編劇團隊以職場女孩吳秀雅的人生經歷為主線,巧妙地融入了脫口秀元素,使觀眾在跟隨主角成長的過程中,深刻體會到“不討好”的重要性。
董潤年在采訪中談到,希望通過這部劇,能夠引發觀眾對“討好型人格”的關注,提供給大家一個重新審視自己生活的角度,鼓勵大家勇敢地追求自我,擺脫那些不必要的束縛。
《不討好的勇氣》劇照
【對話】
不再內耗,是當下年輕人內心真實的呼喚
澎湃新聞:這部劇名為《不討好的勇氣》,你是如何確定這個主題的?
董潤年:其實最早我們就是在跟一些說脫口秀的朋友聊天的時候,覺得脫口秀這門新的藝術在國內方興未艾,很值得做一部展現脫口秀行業的電視劇。2021年初,在劇本前期調研階段,我們采訪了大量的脫口秀演員,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就是很多脫口秀演員,在日常生活里多少都帶著點討好型人格。他們在原本的工作中,感覺到了壓抑和無助,直到找到了脫口秀這個途徑,才讓自己的情緒能夠被發泄出來,人生也隨之改變。
后來我們跟很多身邊的朋友聊天,發現大家普遍覺得自己有討好型人格。當然我覺得不一定真的都是討好型“人格”,但我們任何一個人在一些特定的場合,總會身不由己地低頭,違背本意地討好某些人,結果就是“摧眉折腰,不開心顏”。
所有人都期望有一個不用討好別人的人生,但都面對著重重困難,無法實現。我們發現這是一個大家非常有共鳴的話題。所以在創作的過程中,我們就確立了“不討好”這個主題。
澎湃新聞:“不討好”這個主題與當下年輕人的生活狀態和心理困境密切相關,是否有許多生活中的觀察和思考?
董潤年:我們越深入地調研這個項目,就越發現這個問題的普遍性。就像劇中童漠男的一段脫口秀里說到的,每個人都在討好別人,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自己被討好到了。“能量守恒定律”被打破了。其實這就說明,大家已經在內心厭倦了討好別人,說白了,就是厭倦了內卷。
我們在劇作過程中跟很多人講這個故事,也在網上看到這些年年輕人生活狀態和內心情緒的變化,看到很多人在網上吐槽自己的生活,發現不再內耗,不再討好,是當下年輕人內心真實的呼喚,也已經越來越身體力行的執行了。擁有不討好的勇氣,就是擁有了不內卷的力量。
《不討好的勇氣》截圖
不討好別人,更不討好自己
澎湃新聞:你如何定義“討好型人格”?這似乎是一個比較模糊的詞語。
董潤年:我覺得“討好型人格”的真正底色,還是因為善良,就像吳秀雅一樣,她無法拒絕同事的請求,不是因為軟弱,更多的是因為善良。還有一點,是不自信,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
借用劇中旁白的一句臺詞,具有討好型人格的人,就會敏銳地感受到別人的戒備,就會加倍努力,希望得到大家的認可,然后越努力越討好,越討好越沒有自我,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我覺得我們說“不討好”,不只是不討好別人,更是不討好自己,不是只妥協讓自己獲得一時的舒坦和安寧,正視自己的內心會更容易獲得力量,然后才會擁有不討好和不內耗的勇氣。
澎湃新聞:在創作劇本時,如何構建故事框架以突出主題?有沒有參考一些特定的案例或故事原型?
董潤年:我們在最初建構這個故事的時候,參考了很多脫口秀演員的真實性格和成長經歷。可以說很多脫口秀演員都是戲中若干角色的原型。
整個故事還是以吳秀雅的人生經歷作為主線,以2015年那個時期脫口秀行業的發展為基底,讓觀眾跟著吳秀雅的視角,跟角色一起體會人生和事業的酸甜苦辣。
澎湃新聞:拍攝地點是如何挑選的?場景設計怎樣服務于主題表達和劇情發展?拍攝過程中遇到的最大技術挑戰是什么?如何克服的?
董潤年:我們的故事背景是2015年的上海,因為那是中國脫口秀從線下發展到線上的關鍵時間和地點。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技術原因,我們選擇了在寧波和上海兩座城市拍攝2015年的上海。我們在選擇場景的時候,一是要考慮符合2015年上海的樣貌,另外一個就是跟主人公當時當場的心境的配合。
尋找場景的過程中,最難的,是棒喝脫口秀酒吧。我們很難找到一個現成的酒吧,能夠既符合我們拍攝脫口秀演出的需要,又能給片中棒喝小組相處時提供溫馨的氛圍。最終我們選擇在攝影棚里一比一搭建了一條上海“梧桐區”的小街道、酒吧連同后巷弄堂,非常好地滿足了我們的拍攝需求。
拍攝過程中遇到最大的技術挑戰,反而是脫口秀部分。因為脫口秀主要就是站在臺上說,戲劇調度比較小,鏡頭調度如何才能不顯得單調,怎么既保持這段戲的戲劇性,又能保留住脫口秀的笑點。我們最終還是在保戲和保笑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脫口秀還是為整體的節奏服務,這樣才不會顯得突兀。
《不討好的勇氣》劇照
澎湃新聞:對于李庚希的出演,目前有一些評價,覺得她不太像“討好型人格”的女孩,為什么選擇了她?你認為她的表演對角色塑造的成功之處在哪里?
董潤年:其實討好型人格又沒有固定的長相。吳秀雅給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一個討好型人格的形象,她看起來是非常聰明的,所以才會被身邊的人戒備和提防。而且吳秀雅這個角色內心還是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的,也就是秀雅口中的“反骨”。當時選角的時候,首先是覺得庚希身上有那股勁,她能詮釋好前期秀雅被欺負之后,隱藏起性格鋒利的一面。后續在脫口秀中找到自我的時候那股勁就會像一個彈簧一樣,壓得越狠,奮起得越高。
當時看庚希的《漫長的季節》,覺得她是那種會把自己和角色融合在一起的演員,拍的時候也發現她能和角色之間產生很奇妙的情感反應。
澎湃新聞:李庚希、魏大勛在劇中的角色性格較為復雜,前后轉變很大,在人物塑造上是有難度的,聊聊這兩個人物的創作?
董潤年:在秀雅的身上,很多人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們在開始創作之前,和很多討好型人格的朋友們聊過,我們編劇團隊中也有很多討好型人格以及不討好人格,大家也是受到了很多現實事件的啟發,我們是希望當大家看到秀雅的時候,能從她身上看到一部分自己,然后大家一起在這個過程中找回自我。
對我來說,史野是一個滿理想主義的男人,他幽默風趣,又不會被消費陷阱或者說物欲沖擊,對女性足夠尊重,既不會去說教,當真的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又絕不會袖手旁觀。而他成長為現在這樣,也是經歷了很多,我們在他的眼神,一些小細節和后續的情節中,也能看到他內心的痛苦和掙扎。但越是有痛苦,他能成為現在這樣的好男人才越彌足珍貴。
兩位演員在表演中都為這兩個角色注入了性格的魅力。
《不討好的勇氣》劇照
澎湃新聞:劇中大量的脫口秀段落的創作難度蠻高的,也很不同于傳統電視劇創作,聊聊這個部分?以及怎么邀來那么多脫口秀演員客串的?
董潤年:我們關于脫口秀的部分,全部是由專業的脫口秀演員來一起創作的。段子因為展示載體的不同,在電視劇里看脫口秀和在節目中,或者線下看,肯定是不一樣的。我們在劇本創作之初就和很多脫口秀編劇、演員一起工作,一點一點磨合文本。
因為我是一個脫口秀愛好者,在很早就跟很多脫口秀演員們是朋友,加上這次這個故事又是實實在在講脫口秀行業的發展的,所以這次很順利地就邀請到了很多朋友們來寫稿和客串演出。
澎湃新聞:目前劇中大量的旁白,也是大家討論較多的,也聊聊這個部分的創作?
董潤年:我們使用了一個客觀旁白,并不是為了解釋劇情,而是我們經過長時間思考、嘗試之后,確定的一種方式,“形式即表達”。劇情其實不用旁白,大家也看得懂。這樣一個客觀的旁白,是把觀眾代入了觀察主體,把主人公吳秀雅置于了一個客體的被觀察者的位置。這正映照著吳秀雅從小就是被評判被凝視的處境。她只有站在脫口秀舞臺上,才能真正發出自己的聲音。
這些“客觀旁白”,在前幾集中,增加了吳秀雅主觀上被壓抑被束縛的感受,似乎她是生活在一個聒噪的世界里,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圍繞著她,評判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而隨著劇情的進行,吳秀雅說了更多的脫口秀,有了越來越多自己的聲音之后,主體性越發明確之后,這個旁白的聲音數量在后面的劇集中會越來越少。
有趣的是,這個旁白聽起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但其實這個聲音是用AI生成的。這個聲音代表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甚至不是某一個人。我們認為女主角面對的是一個結構性的問題,這個聲音代表的就是社會對女性、對很多處境、問題的習慣性的認知,這個聲音代表的就是這個“結構”本構。只不過我們會發現,當我們面對這個結構性問題的時候,它聽起來就是像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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