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跨越時間與這些鮮活反叛的女性產生共鳴，再去建立新的游戲。」

“你是風兒我是沙”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

近日瓊瑤的辭世讓 社交媒體上掀起新一波回憶殺，網友們紛紛化身“還珠學者”重溫還珠三部曲。

大家在回看還珠時，發現其 中女性人物的塑造和部分角色臺詞十分“超前”， 這些人物 和臺詞也被放到當下職場、情感關系和個人成長的光譜中進行重新解讀。

我們仍會為還珠中的愛和情動容，因為在愛情這個載體背后是女性角色們不被泯滅的主體性和敢于抗爭的自由靈魂。

長大后的我們重讀這篇青春童話，進行集體記憶的二次書寫，以此來追憶一個浪漫時代，拾起純粹的相信和憧憬，再把找到的生命力融入生活的河流。

“人的世界”

還珠中的女性主體性和姐妹情誼

在以男性為主角的武俠盛行的時代，瓊瑤把肝膽相照、至情至性的俠義精神同樣賦予一群美好的女性。

女性可以像小燕子一樣反叛灑脫，可以像紫薇一樣外柔內剛，也可以像金鎖一樣一點點完成獨立意識的覺醒；女性可以為愛情逃離強權和桎梏，就像出逃的含香，也可以忽略愛情捍衛自己的尊嚴和主體性，比如晴兒。

（還珠中的女性角色們）

不同于宮廷劇常見的“反目”“雌競”“宮斗”，還珠打造了一個充滿溫情的sisterhood。

高光一直打在女性們的成長路徑上，她們互相扶持，分享同一性別下的經驗，讓我們看到了珍貴的女性友誼，也為我們埋下一顆種子。

伍爾夫提出，女性不僅是由男性來予以理解，而且還只是由男性的關系來予以理解。男性用母親、妻子、女兒等家庭角色定義女性的身份，以此剝離女性的獨立主體性，進而消解女性之間的情誼。

就像《玩偶之家》中丈夫對娜拉說的“首先你是一位妻子和母親”。女性共同的話語在男權社會中成了文明的碎片。

一開始紫薇千里尋父，她作為被訓導的女兒對皇上是有完美想象和崇拜的。在中途她結識了小燕子等人，后來認識了陷入囹圄的含香， 過程中紫薇逐步看清了皇帝的本質，最后幫助含香出逃，從而完成對父權和皇權的祛魅和決裂。

在鏡像理論中，個人主體在另一個對象化的他人鏡像中認同自己。紫薇和小燕子作為性格互補的“并蒂雙花”，互相伴隨見證著對方的成長路徑和生命體驗，也在彼此的映照中完成了自身的身份認同和覺醒。

現在的我們，依然面臨著相似的困境，我們在重溫美好的女性情誼中，繼續探求自我的書寫和流傳，用女性自己的話語來建立一個新的游戲。

網友也評論“還珠是我的女性友誼啟蒙”“原來60年前瓊瑤就寫女本位視角了”“紫燕最好磕的國民雙女主”。

（網友們重溫還珠后的評論）

“夏天的紫薇花，夏天的小燕子”成為一個符號。今天的我們有鐵梅和小葉、有萊農和莉拉，有麻美和真里。

她們的存在，與童年的“紫燕”遙相呼應，也和我們的成長彼此觀照，構成我們關于女性身份認同和意識確立的一張張拼圖。

（電影《好東西》）

如果說還珠中女性的成長和友情是一條貫穿始終的線索，那么愛情則是還珠敘事的一條明線。 愛情是瓊瑤筆下一個亙古不變的主題，但瓊瑤“愛情至上”的愛情觀似乎逐漸退出主流。

如果說十年前的我們還會為紫康“山無棱天地合”的愛情感動，現在就不乏吐槽劇情狗血、主角團“戀愛腦”的聲音。

在這樣的流變下，我們為什么依然被還珠打動？

“情的天地”

愛情敘事的流變和內核

在瓊瑤筆下，愛情是一種挑戰父權、反抗禁錮的手段。比如含香和蒙丹不顧生死逃離宮墻，《煙鎖重樓》中夢寒沖破貞節牌坊封建禮教束縛和雨杭相愛。

哪怕是一些所謂的反派角色，像《情深深雨蒙蒙》中的雪姨， 她的欲望和反抗也是被正視的。

（《情深深雨蒙蒙》中的雪姨）

但不同時代的社會標準和群體心理大相徑庭， 現在大家并不認為愛情是唯一的出路和必須的選擇，因此回看時會產生眼光和意識的錯位。

有人說瓊瑤的一生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羅曼蒂克消亡史”，從還珠初播到現在，主流的愛情敘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瓊瑤的遺書）

觀其原因，一方面女性意識的覺醒讓大家意識到愛情和婚姻背后的風險和桎梏，另一方面媒介變革和消費主義也推動人們對愛情的消解與祛魅。

人們在加速時代的催促下逐漸喪失感受生命本能的能力，轉而追求安全穩定的關系，用客觀條件作為“愛”的籌碼和標準。

比如社交媒體上一些分析愛情的“專家”，話語的實質也只是提升一個人在婚戀市場中的身價；再比如人們給愛情貼上各式標簽“海王”“戀愛腦”，以此來把愛情可能帶來的真實傷害與自己劃清界限。這些與瓊瑤式飛蛾撲火的愛情理念顯然是相悖的。

（《倫敦生活2》）

之所以我們還熱議還珠格格中的愛情，是因為還珠中 愛情只是一個載體，真正吸引我們的是愛情背后反叛的精神和跨越差異的勇氣。

在那樣一個封建禮教的框架之下，愛情代表了主體性、理想和自由。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關乎愛的追求對還珠中的女性來說就是“一間自己的房間”。

阿蘭·巴迪歐提出，愛是一種雙人視域，以一種非中心化的觀點來建構世界，主體嘗試進入他者的存在，并將超越自身，超越自戀。

還珠中刻畫的愛情往往是突破差異、跨越身份的。比如小燕子之于永琪就是來自民間江湖的一種啟蒙，為他帶來框架之外鮮活的生命力。

他們在性格、出身、經歷都有種種不同，但正因為他們不斷差異又不斷靠近，才形成了獨特的共同經驗世界的方式。

也許還珠里的愛情敘事已經不適用于當下，我們也不必高舉愛情至上的旗幟，但我們依舊可以與這些熾熱反叛的靈魂產生共鳴，并汲取一些成為一個“愛人”的勇氣。

“有味道的人生”

在集體記憶的再書寫中重建生命力

轉眼間，坐在電視機前唱著“活得瀟瀟灑灑”的一代人已經長大，換上大人的外殼，也逐漸習慣于被社會規訓被規則桎梏。

真實生活中，闖禍的小燕子可能并不會被包容，有情人不一定終成眷屬，上位者的權力體系往往難以撼動，逃離既定的框架也是困難重重。

互聯網上對“嫡庶發賣文學”“小鎮做題家”“世界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的熱議恰恰體現出年輕人在現實中因身份缺憾、生活壓力與理想幻滅所帶來的危機感。

（“嫡庶神教 ”“小鎮做題家”“草臺班子”等話題的討論 ）

而這種落差感通過還珠這樣“青春童話”的圖景得到一定的宣泄和填補。除了成長和愛情， 還珠還為我們暢想勾勒了一個“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的烏托邦縮影。

小燕子成長的大雜院里收留了一群無家可歸的老人和孤兒，主角團在大逃亡的途中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成人的世界依舊需要童話。通過還珠這樣里的理想圖景，我們在隔空看向那個相信童話的自己，拾藏一份對俠義江湖的想象和初心。

走出烏托邦，我們在重溫的同時也在用此刻的眼光重構，從而完成對集體記憶的二次書寫，也從中探尋生活的解法。

社交媒體上，還珠學者們分析晴兒的職場生存哲學、紫薇內核強大的戀愛觀等等。大家把角色放在職場智慧、性別平等、情感成長這樣切身的語境中重新打量和解讀。

晴兒與老佛爺的相處體現她向上溝通的話術和提供情緒價值的方法，紫薇一開始考慮到現實對爾康擺明自己的底線。通過這樣的二次書寫，年輕人們也在展示自己對于工作和感情的新觀點和新思考。

（@九十九棵樹的森林）

相比于從前非黑即白的視角，現在的我們可以看到還珠更復雜和多元的一面，并以此照見我們自己真實的生活。通過感受還珠里角色們飽滿的生命力，我們在說出“看完尸體暖暖的”同時也捕獲到一點勇氣，然后繼續作答生活的考卷。

就像瓊瑤最后的祝福：這世間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也有各種的喜怒哀樂，別錯過屬于你的精彩！

紅塵作伴，我們或許依舊可以歌遍云和月。

（圖片素材來自網絡）

參考文章

[1] 楊慧.社會變遷與性別呈現:中國當代家庭倫理劇女性形象研究[M].清華大學出版社,2020.

[2] 三聯生活周刊：《瓊瑤這一生，是一個時代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3] 阿蘭·巴迪歐.愛的多重奏[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