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鵬宇
作為《雄獅少年》的“黑粉”,我在看完《雄獅少年2》的預告片時,立即調高分貝,準備“開罵”。因為根據預告片中展現出來的情節,續集里的男主角阿娟,和第一部中的毛病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自主意識。第一部里有人勸:“你怎么不去學舞獅啊?”男主就莫名其妙地開始了瘋狂學習舞獅的“勵志”人生;第二部預告片里,女主角的一句:“你要不要試試格斗?”阿娟果不其然就開始了格斗路上新的“勵志”故事。難怪故事里的男主角自稱“野草”,恐怕真是個沒有主心骨、聽人指示的“墻頭草”吧。那一刻起,我就非常好奇創作者如何打造這個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夢想是什么的主角,怎么強行“勵志”下去。帶著準備看笑話的心態走進影院的我,在觀影之后被“打臉”了。我發現自己不光被“勵志”到,還跟著電影徹底“沸騰”了一把。
《雄獅少年2》的故事本身不過了了:男主阿娟接續上一部的故事來到上海,但舞獅在上海的文化根基不深,展示機會有限,加上工地的工作朝不保夕,眼看他就要和朋友睡橋洞了……機緣巧合之下,阿娟認識了同樣犯愁的王朝雨——一家傳統武館的女傳人。因為舞獅練就的拳腳功夫,阿娟被王朝雨“選中”,讓武師張瓦特傳授他功夫,要求他代表武館參加格斗比賽,以絕處逢生。劇情簡單且常見,但能把簡單故事講好,把常見的劇情拍好,才是最困難的。作為電影的續集,難度可謂“更上一層樓”,但《雄獅少年2》不僅做到了,且讓人驚喜連連。
舞獅與傳統武術有機融合
首先,創作團隊對這個簡單的故事做了很好的深加工。同樣的主角,在續集變換主要動機和主要事件對電影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比如,觀眾很難想象《阿凡達》的續集不去救潘多拉星球轉而去搞科研;也很難想象《終結者》續集不去打機器人,轉而去做生意。《雄獅少年》這樣的勵志電影更是如此,很容易出現前文提到的“選擇不同的人生方向反復勵志”的問題,不過本片對此的處理卻非常巧妙。
“舞獅”與“傳統武術”元素得到了有機融合——阿娟能一腳踏入傳統武術的世界,主要根基在于舞獅這個傳統技藝。現實中,舞獅本身就需要武術傍身,尤其是阿娟主修的南派舞獅,對下盤功夫要求更高。從前,南方的舞獅隊大多是讓學員先學武術,再學舞獅,因為有了各派功夫,舞獅的架勢、步法等才能更好地呈現。同時,舞獅本身還需要極強的身體素質,這也合理地解釋了影片中阿娟的武功為何會突飛猛進、宛如“開掛”,在短短幾個月間就成為武界新星。
除了劇情銜接之外,舞獅的元素在劇情的精心編排下,和練武的主線也結合得異常自然。阿娟的武術動作中經常可見舞獅動作的自然流露,舞獅也是他格斗比賽最獨特的出場方式,他習武時一系列關鍵的格斗動作也都受到舞獅技藝的啟發……兩個在觀眾眼中毫不相干的元素,就這樣被巧妙地編織在了一起,生出一種別樣的美感,可謂妙哉。
野草的巧思與現實的枝蔓
故事中關于“野草”的編排也非常巧妙:第一部中,男主就經常以“石縫里的小野草”自居,但不免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牽強之感;在第二部中,“野草”這個元素被完美融入劇情。阿娟訓練的場地,雜草叢生;反派敵手,每天以修剪魚池中的雜草為樂;阿娟陷入困境時,馬路上的雜草被人毫不猶豫地拔掉;而訓練場地旁的野草叢,又是阿娟武術招式和格斗策略的靈感源泉,啟發著他施展出決勝一招;在最終正邪對決之時,阿娟更是仿若草叢中的雄獅縱身一躍,直沖觀眾面門,這一畫面恐怕會成為2024年國產電影讓人難忘的瞬間之一。
草蛇灰線的巧思還有很多,阿娟在開篇為生計接的離譜“私活兒”在故事的關鍵節點成為別人網絡攻擊他的“丑事”;他因見義勇為打退尋釁滋事者的視頻,后來被曲解為恃強凌弱;而曾經拒絕過阿娟的傳武師傅們卻在他失去了比賽資格,被公眾唾棄之時,紛紛將各自的“絕技”傾囊相授,只為讓他在最終的正邪較量中能“爭一口氣”。這些巧妙的編排讓原本簡單的勵志故事,生發出更多值得探索和思考的枝蔓——大眾對傳統武術的誤解、媒體對公眾的影響、網絡暴力對無辜者的傷害、無良資本對行業的控制等等。
格斗點燃心中之火
除了對故事進行深加工外,作為格斗類題材電影,片中的各處細節也能讓格斗迷過足癮,格斗彩蛋層出不窮。阿娟第一場比賽中對戰的巴西選手是致敬UFC(終極格斗冠軍賽)名將巴西腿王巴博薩,第二個泰拳對手明顯致敬泰拳名將播求,最后決戰中的撞肩動作出自UFC知名選手康納。故事中最重要的情節,阿娟在最后的決斗中用技巧揭示出對手在拳套里摻雜石灰粉讓拳頭“變硬”的惡劣行徑,此情節出自人類拳擊史上最丑陋的一場比賽——1983年的麥迪遜廣場花園,比利·柯林斯和路易斯·雷斯托的拳擊賽。雷斯托就把石灰粉摻在手套里,靠著堅硬的手套,重傷了柯林斯,且將柯林斯的眼睛打得幾近失明、永別拳壇。影片中阿娟的師傅張瓦特的眼睛也曾被對手打到再也看不清東西,源頭也是出自于此。作為這部電影的編劇之一,沈誠曾是一項搏擊賽事的創始人,格斗細節如此扎實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更難能可貴的是,作為以格斗為主線的電影,這部影片的藝術表現力遠超一般的運動題材電影。影片充分發揮了動畫優勢,又有寫實動畫技術的加持,讓人物角色和動作纖毫畢現、觸手可及,鏡頭運用和人物表演在創作者才華橫溢的想象和行云流水的剪輯下更是可圈可點,帶給觀眾前所未有的視聽盛宴。
數場比賽下來,傳統武術的招數被阿娟慢慢消化,滾龍肘、陰陽手、霹靂指等幻化自傳統武術的招數如銀幕游龍,配合風格濃烈的中國傳統樂器演奏,帶給觀眾一次次情緒的震顫。觀影時的心跳聲仿佛與阿娟登臺的腳步聲重重地敲擊在一起,蘊藏在華夏兒女身體里的武俠血脈瞬間被點燃,熱血好似欲從胸中迸發,殺伐之聲不覺縈繞于耳。我們仿佛也“化身”成那只藏在草叢里的雄獅,凝視著或平靜或失意的生活,從喉管中發出最強的咆哮——哪怕生如野草,我也要活成雄獅!
散場后,北京冬夜的風是凜冽的,但雄獅引燃的心中之火還在熊熊燃燒。我想,這可能就是好電影的價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