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慕蓮,被譽為“香港第一丑女”。
生活中,人們常常拿她作對比,“你有丑過余慕蓮?”
電影里,她是撿垃圾的婆婆,是大嗓門的丑婦,是帶著市井氣的小人物。
她被貼上“丑女”標簽。
在電影中也是,怎么丑,怎么來。
她常常頂著一頭亂發,臉上涂抹著夸張妝容。
香港的小孩見了她,都會說:
“這個丑婆婆真的好好笑啊。”
余慕蓮自己聽了,心里卻是一陣悲戚。
她的人生,從來不是喜劇。
相反,從幼時開始,她便注定了是一場悲劇。
無枝可依。
無人可靠。
2
余慕蓮的母親,叫鄧美美。
曾是當紅香港艷星。
不少男人傾慕在她的石榴裙下。
花邊新聞一多,父親十分憤怒,吵架源源不斷。
4歲那年,父親投資失利,宣告破產。
父母離婚。
余慕蓮跟隨母親生活。
生活糟糕,不盡人意。鄧美美一有不順,就打她。
同齡人去上學,她被母親扔在片場打雜。
在家里,余慕蓮還得承擔家務,像個傭人。
有時沒錢了,鄧美美還讓女兒去借錢。
而母親經常帶各種各樣的男人回家。
那些男人,大多有著色瞇瞇的眼神,令余慕蓮心生厭惡。
這樣的童年無疑是折磨的。
不敢哭,因為母親會罵。
無法笑,因為生活太苦。
11歲,余慕蓮終于獲得了讀小學的機會。
因為年齡,她成了班上的異類。獨來獨往,是她的日常。
17歲,余慕蓮小學畢業。
當她還想讀書時,卻被家人送去賣貨掙錢。
母親轉身結婚生子,父親也組建了新的家庭。她才深深地明白:“沒人愿意繼續養我讀書了。”
她成了累贅,也成了不受歡迎的那一個人。
回憶童年,余慕蓮戚戚地說:
“父母把我踢來踢去,像一個皮球。”
她不得不跑到外面租房,讓自己有一個棲身之處。
她沒什么錢,只能在香港租一個非常小的單間。
好不容易有個客廳,房東又把它隔成一間屋子,用來出租。
香港夏天悶熱,5個人住在狹窄逼仄的屋檐下,余慕蓮感到喘不過氣。
下班回來,她想沖涼,廁所里一直有人霸占。
早上起床,她想做飯,廚房擠滿了人。
她覺得不開心,覺得很辛苦。
可沒人在乎她在外面過得是否如意。
她自嘲是個“棄兒”,唯有靠自己。
望著眼前的高樓大廈,她下定決心要買一間大大的房子。
掙錢的日子里,余慕蓮身兼數職,甚至嘗試過36個小時不睡覺。
從早到晚,香港的街頭,總能看到余慕蓮的身影。
她做戲院帶位員,去百貨公司賣貨。
只是薪水微薄,一切都離理想生活太遠太遠。
余慕蓮便開始去戲場跑龍套。
或許是從小在片場生活,對演技耳濡目染。
哪怕只有幾分鐘的戲份,也令導演刮目相看。
她虛心請教前輩,不懂就學。
讀書少的她,為了看懂劇本,一個字一個字去查字典。
32歲那年,余慕蓮終于被人發現,在綜藝節目里開始扮丑搞怪。
36歲,她受邀出演電影《香港七三》。
賣魚勝妹妹一角,讓她一度被大眾熟知。
演戲時,她豁得出去,將小人物也演得活靈活現。
她有時扮鬼,有時扮刻薄的毒婦。
她似乎從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朋友都替她感到可惜。
“常常把她弄得頭發蓬松,其實她本人比上鏡漂亮。”
余慕蓮只是笑笑,說:
“如果能讓別人開心,我也就滿足了。”
可隨著出演丑女的次數越來越多,余慕蓮的戲路也就此被困住了。
長達50多年的演藝生涯里,余慕蓮從來沒有漂亮過。
以至于,圈內流傳出這樣一句話:
“最美的是鐘楚紅,最丑的就是余慕蓮。”
面對外界對自己的定義,余慕蓮表示坦然。
她還給自己取名“魚毛姐”。
“我不是大白鯊,我是魚毛。我是小人物,不夸大自己。”
導演找她演垃圾婆,演丑女。
她一副俏皮態,調侃著說:
“無所謂啦,沒人做我便做。沒人和我競爭。”
余慕蓮一生的樂趣,都是演戲。
哪怕幾十年如一日都在演小人物,她的觀眾緣也是極佳。
走在路上,有人要與她合影。
還有人對她說,“好久不見”。
總之,是有人惦念自己的。
這對習慣了孤獨的她來說,已是最大的慰藉。
3
余慕蓮演了一輩子丑女。
但在生活里,也是有不少追求者的。
年輕時,她會收到男生的情書,還有人邀她一起去戲院。
可還沒拆開看,余慕蓮就撕碎了信,扔在垃圾桶。
深夜下班,有人想送她回家。
余慕蓮一臉漠然,淡淡地回絕。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這樣的戲碼,在她生命中上演了無數次。
以至于,當朋友都有孫子了,她仍孤苦一人。
她不敢談戀愛,更不愿結婚。
童年時,父母的感情,給余慕蓮留下太大的陰影。
在她心里,男女之間,很難建立信任。
“小時候,看媽媽身邊很多男人,卻都不是真心。”
4歲時,破碎的家庭也讓她失去了對婚姻的幻想。
一步一步,余慕蓮成為了婚姻悲觀主義者。
當外人問她:“為何不找個伴侶?”
她很篤定地回答:“嫁得不好比單身更慘。”
在她心里,如果嫁了有錢的,對方一定會沾花惹草。
如果嫁個沒錢的,又怕他嗜賭成性,弄得家破人亡。
余慕蓮,從始至終都沒有對愛情抱有過美好的期待。
她直白地流露自己的內心。
“我不敢投入感情,怕收不回來,怕做一個受傷的女人。”
沒嘗過被愛的甜,卻受盡了不被愛的苦。
余慕蓮先一步選擇了逃避。
2005年,68歲的她,拿到退休金。
她沒有給自己買任何東西。
而是在貴州捐贈建立了一所希望小學,資助近300名學生。
大家都說她心善。
她搖搖頭:“都說人美心善啦,我人丑也善。”
“反正我無兒無女,要錢有何用。”
退休的日子里,余慕蓮還常常和朋友去看望養老院的老人。
他們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在生命的寒冬取暖。
可漸漸的,她卻不敢再去。
每一次看到孤寡老人流淚,她也哭得不能自已。
從17歲開始,她就過著獨居生活。
余慕蓮坦言:“真害怕自己哪天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退休后,她便對自己唯一的親妹妹交代了后事。
“我的錢,你有需要你就拿一點。剩下的都用來做善事吧。”
她也不讓妹妹給她買墓地。
因為覺得霸占地方,反正無人拜祭。
“火化后,乘船到海中心,把骨灰撒入大海。”
這是余慕蓮唯一的心愿。
可命運卻再次捉弄了她。
2007年,余慕蓮接到妹妹出車禍的電話。
在急救室外,年近七旬的她已是滿目滄桑。
她不停的祈禱著,流淚不止。
妹妹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對她好的家人。
對余慕蓮來說,這份感情彌足珍貴。
可在兩天后,妹妹不治身亡,離她而去。
“現在我沒有親人了。”
短短一句話,是無奈,是心酸,是不得不認命的悲涼。
雖然她的身邊,其實還有一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可無人真心待她。
“有需要幫助時,他們才會找我。而不是關心我。”
每每談到這些,余慕蓮都哽咽再三。
她一生孤苦,走到人生的盡頭處,仍逃不過生命的重擊。
朋友們都憐惜她,囑咐她有事就打電話。
可她又不想麻煩別人,便所有事都自己硬抗。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余慕蓮不得不向健康低頭。
她常常暈倒。
有時在街上站不起來,最后被路人送醫。
身體狀態變得越來越差,她才終于舍得給自己請個傭人來照料。
83歲時,她不幸病危,住進ICU搶救。
在推入重癥病房前,余慕蓮還和朋友道別:
“若醒不來,我們就來世再見。”
好在,半月后,她被救治了過來。
折騰了一輩子,余慕蓮想要的其實并不多。
她現在住的房子,才37平。
是個老破小。
但余慕蓮看得很開:
“命中注定。不要怨。也不要與人比,人比人氣死人。”
或許是走到暮年,她對世間一切,早已淡然。
哪怕,有些東西,她這輩子也沒能得到過。
可她還是會說:“我很開心,無怨無求。”
而這一生,她被親情辜負,亦沒遇到真愛。
87歲,無兒無女,無牽無掛。可她不喜歡抱怨,不喜歡把戾氣傳遞給身邊的任何人。
不論何時,她都抱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態生活著。
幾十年如一日,她只演喜劇,不演苦情戲。
旁人問她為什么。
余慕蓮幽幽地說:“生活已經夠苦,而喜劇可以娛己娛人,丑點又有何不可?”
回首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正是電影發展的黃金期。
每每想起,腦海中都是仙氣飄飄的絕色美人,是流連都市的俊俏小生。
可,在紅花身邊,別忘了還有綠葉陪襯。
她們兢兢業業,真誠待人,她們或許不被人想起,但也請不要將她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