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年期像藏在黑色簾幕后,不能言說的秘密。李靜想要成為那個“捅破窗戶紙”的人。
2024年,在一次小型羊絨衫品牌發布會直播現場,空調冷氣很強勁,但李靜仿佛進了一個桑拿房,混著粉底的汗水流到鎖骨,浸濕了后背。她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臨時起意拋了一句話:“你們熱嗎?我太熱了,只能說你們這個羊絨衫質量太棒了。”
李靜能感受到在場的尷尬冷場,眼前的代言人趙麗穎對她投來關切的眼神,但此時的她只想逃離。原本30分鐘的環節,她提前10分鐘草草收場。下臺的時候,她匆匆拿來了紙巾,焦慮地問助理:“我還行嗎?是不是滿頭大汗?”
與此同時,她內心想:這下我的主持生涯該結束了。此前近乎三十年的主持生涯里,李靜從沒像這一刻那般無助,紙巾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在那之后,她的口袋里裝的全是紙巾。
李靜在發布會直播現場第一次遭遇潮熱。(圖/《看不見的更年期》)
這是她第一次在鏡頭前潮熱發作。她知道自己正處于更年期,帶著強烈的羞恥感。
李靜似乎感知到,身體里的潮汐正在掌控著自己,變化是緩步而至的。在外人面前叱咤風云的她,一向自信是職場上的“多面手”——節目制作、主持、電商、銷售、管理。然而,打從2022年開始,原本睡眠質量不錯的她,經常半夜兩點醒來,翻到微博幾條負面留言,輾轉反側。
她突然迎來了“職業倦怠期”。那段時間,她把手機上的社交軟件一并卸載了,一旦有人在旁邊刷短視頻她就渾身冒汗。她也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成績,“做的是什么,都是垃圾”。她不再是行動派,經常穿著衣服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任由腰部脂肪堆積——“根本沒有勁,書也看不了,覺得自己廢了。”
周圍朋友也察覺,在社交場上向來呼朋喚友、興高采烈的李靜,開始變得內向安靜,不愛社交。有一天,在閨蜜微信群,李靜突然忍不住發問:“你們有過更年期癥狀嗎?你們更年期難受嗎?”
她才發現,朋友們都有過不同的癥狀。但是,即便處于同個年齡段、無話不談的閨蜜,也從來沒聊過這個話題。更年期像藏在黑色簾幕后,不能言說的秘密,“見不得光”,李靜說。
她想要成為那個“捅破窗戶紙”的人。
從月經到閉經,
女性的必經之路
“你更年期了嗎?”在中文語境當中,這個問候似乎長期被蒙上了污名化的濾鏡。
“更年期”在醫學語境里指的是女性閉經前后的生理階段,意味著女性不再有生育能力。而在文化范式里,它被社會建構起另一層含義,勾連起女性最隱秘的恥感——“失去女性的感覺”,與枯竭、衰老緊密相連。
李靜記起她在18歲上大學時期,曾與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性吵架,她當時脫口而出“你更年期吧你”。少不更事的她還覺得這句話很解恨,也是她們對話里頭的致命一擊,氣到對方臉都發紫了。
那是20世紀80年代,月經也是“沒法言說”的生理現象。李靜記得初潮造訪時,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母親找來了衛生紙包成布袋給她墊著,笑著說“你算完了”——這句輕飄飄的玩笑話,對于當時陷入青春期恐慌的李靜來說,“像把我推到了深淵”。
月經和閉經是大多數女性一生必經的過程,但并沒有多少人弄懂“來龍去脈”,更別說在其中來去自如。如今在國產劇和脫口秀的文化語境里,去除月經羞恥和慶祝初潮的腳本正在上演。
《以家人之名》當中的李尖尖初次來月經,在飯桌上向家人分享這個消息。(圖/《以家人之名》)
曾有20年三甲醫院護士經歷、后轉型成為女性健康顧問的陳麗君,剛剛給自己13歲的小女兒準備了初潮禮物,向她說出對月經的新式解讀:“月經是一個很好的信號,是生命的禮物。它提醒著我們女性的柔韌特質,在往前沖的同時,可以緩一緩,呵護自己的身體,下個周期又能滿血充電。它是一個脈沖式的生命體驗,我們可以珍視它,接納它。”
“同樣,更年期也是生命的信號,可能很多人會討厭這場告別,覺得生命之火(快)要枯竭了似的。它看起來是讓你示弱,但實際上是休整期的信號,可以觸發、重啟一個新的階段。”
2023年底,45歲的陳麗君,因子宮腺肌癥必須接受子宮切除手術,術后因卵巢供血不足及身體損耗,提早進入更年期。
在很多人的普遍認知里,更年期癥狀會在絕經期后開始出現,激素水平在50歲左右才開始下降。但在醫學領域里,“更年期”叫“圍絕經期”,它是相當長的過程,最后一次月經前后的時間都被算在內。
社會普遍對于更年期的定義,其實有所誤差。(圖/《看不見的更年期》)
真正的絕經是:一年當中都沒有月經出現。但在那之前,女性會經歷激素水平的波動,甚至從接近40歲起,身體就開始出現輕微變化,其間會經歷不易察覺的“前圍絕經期”,它通常與圍絕經期是無縫銜接的。
中國女性進入圍絕經期的平均年齡是46歲。據《中國絕經管理與絕經激素治療指南2023年版》,約80%的女性經歷過至少1種絕經相關癥狀的困擾,常見的癥狀包括乏力虛弱、易激怒、睡眠障礙、肌肉骨骼關節疼痛、心臟驟停和潮熱等。2020年上海社區調查顯示,有癥狀者的女性的就診比例為25.97%。
談起更年期,很多女性會容易有“病恥感”。即便男性也有更年期,但女性更年期的癥狀更多樣和顯著。受激素波動的影響,更年期癥狀會以各種方式綜合呈現在身體的反應上,而選擇就診的人大多會在其他門診科室輾轉難安。醫學界普遍對更年期認知的不足,讓它更像疑難雜癥。
49歲的金融從業者劉磊,2年前在一次開車的時候突然頭暈、心跳加速、四肢發麻。她停車呼叫了120,去醫院做了全身體檢,但什么都沒查出來。她跑遍中醫和西醫的各個門診,查了小半年。直到疫情期間,在染上新冠、核酸轉陰的過程中,這些癥狀又疊加在她身上,強烈顯現出來。有一回問診,婦科醫生判定她不是更年期癥狀,因為月經還在繼續。
曾因更年期綜合征的強烈體感四處尋醫無果的劉磊,被親戚和閨蜜質疑:你是不是小題大做,太矯情了?后來,她遇到了協和醫院內分泌門診的陳蓉醫生,對方跟她確切表明,她就是更年期,她屬于癥狀先于經期發生變化的群體。“被確診后,我當時整個人松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并沒有發瘋,這比絕癥好太多了。”劉磊說。
被確診更年期的劉磊,如釋重負。(圖/《看不見的更年期》)
即便有醫療護理背景的陳麗君,起初對于更年期的認知也只是“自然的過程”,應該安然接納,等待它的過去。后來真正迎來重度失眠、關節痛、情緒波動等兇猛的綜合征反應時,她并沒有通過醫學檢查發現明確的異常指標,曾有朋友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
就連陳麗君身邊的婦科醫生朋友,都對更年期的治療了解甚淺。“尋求解決方案的時候,我發現它需要很大的專業度,并不是心理調適就能解決的。而我們之前很多人不夠重視它。”陳麗君說。
幾年前,李靜曾看過英國名主持人達維娜·麥考爾的紀錄片《性、迷思和更年期》(Sex, Myths and the Menopause),麥考爾曾懷疑自己得了阿爾茨海默病,花了近兩年時間,才確診為更年期,開始做荷爾蒙激素調理。很多人跟她說激素治療會誘發乳腺癌,她便開始從這些疑問展開討論。
英國主持人麥考爾將自己的更年期經歷拍成紀錄片。(圖/《性、迷思和更年期》)
這個真實案例被放在了李靜的記憶匣子。等到她的更年期來了,她與朋友吃飯聊天時說道:“你看人家主持人多好,可以告訴大家:嗨,我更年期了。我也可以跟別人這么說。而且我看了一些書,才開始意識到,更年期很多事情和感受不是源于我的性格,而是激素。它讓我自我否定,但這原本只是以前社會對到了50歲的女性的認知。我們現在都活得更長了,怎么過好下半場,我想弄明白。”
受麥考爾啟發,李靜也想拍一部紀錄片,叫《看不見的更年期》。這個片名源于她看過的一本書《看不見的女性》。很多人給過她建議,為流量考慮,標題別用“更年期”了,但李靜說必須出現“更年期”,她想要成為公開談論絕經,掀開那塊黑色簾幕的人。
一場拿回身體掌控權的斗爭
“你有試過全裸站在鏡子面前,好好看看自己的身體嗎?”
李靜曾經在播客當中與朋友聊到關于女性身體的話題,被對方的問題問住了。她發現自己一直都不愛端詳自己的身體,甚至曾一度有些“揮霍無度”地使用自己的身體。
電視媒體出身的她,自稱工作狂,飲食重油重鹽、無辣不歡,放任身體透支。享樂至上的她會呼朋喚友熬夜喝酒。她說,以前完全沒有任何健康意識。
兩年前,體檢報告指標給她敲響嚴肅警鐘。腰間的贅肉與日堆積,減肥已經是數年的目標,卻遲遲沒效果。再加上遭遇更年期綜合征,她形容是“喪失的感覺”,“失去了對身體和情緒的掌控”。
李靜曾在更年期陷入嚴重的自我否定和懷疑。(圖/受訪者供圖)
有次在電視上看《動物世界》,她看到老獅子默默遠離中心,成了故事的背景,隨之厲害的雄壯的青年獅子登場,母獅子也圍上去。這無非是自然世界的法則,她卻被那一剎的畫面擊中落淚,“要接受一個人變弱,確實很殘忍”。
確診更年期后,李靜渴望在身體的激素迷霧當中找尋線索。拍攝紀錄片時,她拋開以往的訪談技巧,讀了國內外很多研究更年期的書,也在當中與醫學領域做相關研究的專業人士對談。她也以新手“醫學偵探”的角色,去摸索、認知、重新掌控自己身體。
在一場關于更年期的講座里,她在現場好奇地對年輕人發問:“你們清楚卵巢和子宮是怎么回事嗎?”結果她收到好多女生的困惑,很多人以為都是一回事。
李靜想起了德國醫學博士希拉?德利茲在《身體由我》寫的那段擊中過她的話:“大部分女性對自己身體所持的態度是不確定的,甚至是否定的,特別是對生殖器官的態度,提及時總是帶有羞恥感。女性總會臆想出很多問題,卻因為心存忌憚而不跟自己的閨蜜或醫生講。”
對許多女性而言,更年期面臨的無疑是一場爭奪身體控制權的斗爭。希拉?德利茲在《炙熱的你》一書中,披露了女性更年期癥狀出現時,才逐漸意識到激素在身體扮演的角色如此顯著,而作用最大的是雌激素、孕激素和睪酮。
對于更年期,我們迫切需要更新觀念。(圖/圖書截圖)
更年期不只是身體的“潮汐”,女性的身體會經歷一系列的生理和心理變化,其中也包括大腦的變化,比如雌激素水平下降導致的記憶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思維遲緩等認知功能變化,在醫學上稱為“腦延遲”,民間說法叫“腦霧”。
李靜曾因為腦延遲遭遇了主持生涯的危機。兩年前拍攝《聽你這么說》的訪談紀錄片時,一向對訪談信手拈來的她,面對眼前嘉賓,突然大腦一片空白,沒法組織語言回應,害怕自己磕磕巴巴,于是更多在傾聽當中意會。
很多身在職場的女性,容易因為更年期離開職場。2021年英國一項針對5000名圍絕經期和絕經女性的調查發現,20%的更年期女性放棄了她們原本會考慮的升職機會,19%的女性減少工作時長,12%的女性辭職。激素變化也可能導致情緒低落,25%的女性被開具了抗抑郁藥物。
很多女性因為更年期離開了職場。(圖/《看不見的更年期》)
有了拍攝紀錄片的契機,李靜采訪了德國和美國的醫生,才發現放在全球語境來說,更年期都沒有達到開放性討論的階段,“我原來以為亞洲國家的女性會比較害羞內斂,但實際上更年期羞恥感是全球性的,甚至很多男醫生會對女性更年期輕描淡寫,存在誤解。而且很多人不知道原來醫院有相應的治療門診,我們是有選擇的。”
長期以來,祖輩們習慣在更年期忍受著,被凝視著。女性對受難在文化上有著較高的容忍度,更年期的英文menopause,意為“終結”;而在南亞地區,好比印度語和烏爾都語,都沒有“更年期”的對應詞,最接近的詞語是banjee,原意為“貧瘠的”。
李靜在《看不見的更年期》中采訪了心腦血管病專家馮雪。馮雪說,女性總在月經來去之間忍耐癥狀,身體的病癥會積累遺留,衰老之后轉化成更嚴重的疾病,比如心腦血管疾病、抑郁癥、阿爾茨海默病等。
陳麗君的丈夫是骨科醫生,在太太經歷更年期時,他的態度是弱化更年期的存在,不言說、不強調,這或許是大部分女性和身邊家人采取的被動策略。
陳麗君的丈夫是骨科醫生,但也不能共情她的感受。(圖/《看不見的更年期》)
她跟丈夫分享護理心理學心得,無論強化或弱化都不是可取的態度,“因為身體狀態和反應是非常客觀的表現,沒法逃避的事情,我們需要正視這個過程,理解身體狀態和需求,必要時對周邊尋求理解和幫助。”
更年期激素療法是當前被醫學界認為最有效、最常采納的療法。但正如許多人服用以減輕嚴重不適的藥物一樣,激素療法是存在風險的。對于普遍“談激素色變”的國人來說,這種療法依舊存在著不小的爭議。它的歷史和跟蹤研究,也反映了醫學文化跟上科學腳步時面臨的挑戰。
李靜認為,當前最重要的是發出與更年期相關的聲音。“我覺得它的信息量沒那么大,如果全社會對更年期的討論,達到對青春期談論程度的三分之一,我都覺得很知足了。如今大家關注女性平等、獨立和權益,但事實上,我們對于未來女性的老齡化,關注顯然不夠。”
人生第二個“青春期”
“你們熱嗎?我好熱。對不起,我更年期,拜托可以把空調調低一點嗎?”
后來,在一次客戶會議中,突發的潮熱讓李靜坐立不安。她沒像以前直播時那樣隱瞞,而是徑直提到更年期。于是,周圍的男同事愣住了,趕緊跑去調低空調度數。她發現把尷尬變成一種坦蕩的態度,也是挺酷的。后來她好幾次在直播、播客和節目鏡頭面前公開談論絕經的經歷。
袒露更年期要經歷內心的突圍戰。我們極少在影視劇里看到對更年期的談論,英劇《倫敦生活》當中的一句對白稱得上是對更年期羞恥感最好的回擊——“絕經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事!雖然骨盆會塌,即使打扮精致也沒人撩,但你自由了,不再是個生育機器,而是一個性別不再重要的、單純的白領。”
如何看待更年期的變化,也是一個女性終將面臨的課題。(圖/《倫敦生活》)
在家庭當中談論更年期,或許是去掉羞恥感,讓它被看見的第一步。如同月經,更年期也是連接家族三代女性的經驗的橋梁。
陳麗君在前幾年送別了母親,她對母親存在著無法彌補的遺憾,沒法回應她的訴苦。在她看來,更年期也是“如何在家庭關系中正確表達情緒和需求”的課題。她會主動與兩個女兒溝通更年期的感受和需求。令她感動的是,女兒的反饋讓她感受到了“被看見”。女兒對她說,“我會體察得到,只是我現在無法理解,但我愿意陪你。你的需求告訴我,我一定會回應的。”
李靜深深愧疚于自己對母親經歷更年期沒有察覺和理解,等到自己進入更年期才逐漸理解了母親。在紀錄片結尾,李靜的母親出鏡接受采訪,稱自己也能察覺到女兒進入更年期的變化,只是不知道從何表達。
而在與女兒相處當中,李靜開玩笑稱是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她始終認為:“家人的支持很重要,但更年期是我們學會自救的過程,我們沒法要求家人也感同身受。”
李靜在跟女兒的溝通當中,感受到母女之間的理解和體察。(圖/受訪者供圖)
更年期藏著很多人生議題,比如,如何挑戰性別羞恥話語,不受性別偏見和衰老污名綁架,當然還包括,如何與身體自在地相處,重新審視自我,梳理人生次序。
37歲時的李靜,曾預想40歲前是風風火火的事業女性黃金期;但真正到了40歲之后,卻發現她到了更加依賴經驗和判斷力的階段,有30歲沒有的淡定和舒展。而等到50歲,她認為又是另外一種生命狀態。“每個年齡段都有自己內心知道的秘密。”
過了明星訪談節目階段的李靜,喜歡慢下來以紀錄片的方式往內心深處探索。在《聽你這么說》的第一期,她采訪的是民族音樂藝術家朱哲琴,她被朱哲琴的那句話打動了——“所謂的下山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下山,我們要尋找人生的另外一座山。”
兩年前懷疑人生鐘擺停止的李靜,如今將自己放在了人生角色第一位。“身體發出的是最誠實的信號,50歲它給我個大嘴巴子。運動對我來說不是愛好,成了處方。”
通過更年期荷爾蒙治療、運動干預和均衡飲食,李靜實現了數年前完成不了的20斤減肥計劃。她覺得更年期就是人生的中轉站,一次“浴火重生”的重啟期。
未來10年的設想里,她將焦點放在聆聽內心聲音上。去年年底她去了喜歡的劇集的拍攝地,在意大利南部小鎮旅居數日,感受當地人文和生活,汲取了很多能量。她想從食材原產地到烹飪方法,推動女性主動樹立健康理念,做更有價值的內容分享者。
跨過更年期的李靜,開始更多地回歸自己的身體和內心感受。(圖/受訪者供圖)
如同“危機”一詞是“危”和“機”結合,更年期也是一次轉機,女性可以主動拿回身心健康的選擇權。
在心腦血管病專家馮雪的采訪中,李靜驚訝地發現女性大腦的微妙變化——在47歲以后的前圍絕經期,會迎來第二次重生。這時期的大腦非常接近青春期的大腦,跟叛逆期很相似,可能會表現為躁郁、憤怒。
一旦跨過了更年期之后,身體的激素會調適到新的平衡模式,同時這會帶來非常旺盛的創作欲,開發新的興趣點,學一門新的藝術創作,或者新的語言都很適合。
如《炙熱的你》中所說,印度教有一種說法叫“森林居民期”,當“激素迷霧”散去,按照古訓,這個時期的女性已經放下了對家庭的責任,不用被自己和別人折疊,有了一種“女巫”的智慧,更能冥想,聽到內心的聲音。
更年期在日本文化中有一種很有趣的叫法——“第二春”,也就是人生的“第二個青春期”。在李靜的設想里,它的色調應該是接近于漿果色、莓果色的紅,它是足夠成熟又依舊盛放的風情。
“更年期代表卵巢不再工作了,女性不再有生育能力了。但這并不代表女性不再有魅力。我覺得自己正在迎來真正的松弛感,不是靠打卡拍照、凹造型,而是一種微醺的狀態,一種由內到外的舒展姿態。”
54歲的李靜,越來越享受自己那份“破罐破摔的風情”——每天晚上小酌一點威士忌,放點爵士樂,身體隨著感覺搖晃舞動,不再在意這樣的姿態在外人看來是否賞心悅目。那些在海邊搖著色彩斑斕絲巾的大姐,李靜之前覺得有些吵鬧,但現在看向她們的眼光變得有些羨慕——“愛誰誰”也挺好。
李靜看過一部短片《我的生理期》(My time),片中12歲的女孩進入青春期后,家人為了慶祝她月經初潮舉辦派對。如今李靜越過了羞恥感階段,笑著問朋友:“為什么沒有人會在絕經時為更年期開個party?”
李靜在很多平臺上袒露更年期經歷,越發覺得這樣很酷。(圖/受訪者供圖)
喜歡跑劇場看各種話劇的李靜,總能沉浸式地與當中的角色同頻共振。一次,看賴聲川的話劇《千禧夜,我們說相聲》,當中有個荒誕橋段讓她拍案叫絕——服務員介紹:“我們有A套餐和B套餐,A套餐是咖喱雞,B套餐是雞和咖喱。”點餐人不解:“不都一樣嗎?”服務員回應:“不好意思,主要是讓你覺得你有選擇。”
“人生也是這樣,很多時候看似你有選擇權,實際上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她覺得言外之意雖然帶著無奈調侃,但它用來解釋應對更年期的態度也莫名合適。女性初潮和閉經已然是生命的安排,但你可以選擇以主動的姿態去接納和告別,就像面對剩下的半杯水,哭和笑都是自己的選擇。
李靜轉念一想,說道,“我們聊到更年期,夕陽落日余暉,好像都說是人生剩下的,我們有沒有可能將它過成‘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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