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微博出現了一條熱搜:
笑果藝人現狀
倒不是這家公司又出了什么事情,而是有人好奇,這些脫口秀演員這么久沒出來了(楊波那事不算),他們到底在干嘛。
不盤點不知道。
一輪盤下來,人們發現,他們幾乎沒人在做與脫口秀相關的事情。
而所謂的《脫口秀大會6》。
也一直停留在兩年之前的招募階段。
其實不僅是脫口秀演員。
亞丘在春節檔片單公布的時候也有過好奇,這次春節檔喜劇含量這么高,但主打的還是那些過往的熟面孔:沈騰、馬麗、賈玲、喬杉、尹正、賈冰……
那些這兩年冒出頭的新面孔呢?
尤其是,這些年通過《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一度創造出國內喜劇巔峰的年輕人呢?
他們其實有著從未有過的活躍。
只是這樣的活躍。
與其說爆紅,不如說,它似乎更像是在黃昏時分燃燒起來的一攤虛火。
看似熱烈。
但總讓人擔心,會突然地熄滅。
01
大概還是兩三年前,一度流傳過一個“米未與笑果之爭”,當時《一年一度喜劇大賽》與《脫口秀大會》如日中天,人們激辯著,究竟誰會是中國喜劇的未來。
可沒想到。
答案,那么快就被給出了。
如果你去網絡上搜索一下笑果藝人的現狀,會發現,這群人早就“不務正業”了。
龐博簽了李雪琴公司,王建國有段時間三個活有兩個都是李雪琴給的,楊笠、小北開始帶貨,只有徐志勝還能接到“大活”——在古裝武俠喜劇里擔綱男主角。
而李誕呢?
老節目《脫口秀大會6》遙遙無期,新節目《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也只聞其聲,他也只能把自己當作一個流量藝人般,走走紅毯,賣賣美甲……
想起李誕曾經在《十三邀》里說過的那句話:
我隨時做好準備煙消云散
不免有些唏噓。
當一個行業,頭部的絕大多數人都在做著與這個行業毫無關系的事情,那么這個行業,想要再往前一步,其實已經不大可能了。
但與之相反的是。
也正是在2024年開年的兩個月,我們卻看到了米未《一年一度喜劇大賽》里走出來的“喜人”們,開始在各大舞臺上“開枝散葉”。
他們不像笑果的藝人般,把自己流量化,他們更多的,還是在從事與本職相關的工作。
打開電視機,我們會發現“喜人”無處不在——
元宵晚會。
呂嚴、酷酷的滕在央視玩著沉浸劇本殺。
土豆、李棟、謝澤成又在河南衛視扮上了燕子李三智斗巡捕。
春節晚會。
摁開江蘇衛視后會發現張弛、史策、王皓在里面出演《三世同堂》;
再摁到北京廣播電視臺里,張弛又跟賈冰搭檔,成了父子。
或者,剛在河南衛視看著“三狗”演出春節短劇《我家的AI覺醒了》;
又過一會,在安徽衛視看到宋木子對著電視劇喊:老baby們,過年好。
蔣詩萌更是今年的“小品縫縫王”,從央視春晚,到北京廣播電視臺,再到東方衛視的春晚。
無縫連接每一個小品,怎么,哪哪都有她。
或許馬東都沒想到。
這群在線下憋了好久的喜劇演員們,能如此快速地在各個電視臺開花,以至于各類小品都快被他們包圓了。
不僅如此。
“喜人”們在影視作品里也露了不少臉——
不僅頻繁在諸如《年會不能停》《第二十條》等熱門作品里刷刷存在感。
1月在愛奇藝上映的《狗剩快跑》和《少爺與我》,還有土豆呂嚴主演的《大王別慌張》。
也幾乎就是《喜劇大賽》的演員的專屬短劇陣地。
馬東曾說過一句話:“《喜劇大賽》是為了給‘腳脖子演員’一個升到腰部的機會。”
現在來看。
他似乎是做到了這件事。
不僅是《喜劇大賽》的影響力逐漸在擴大,《喜劇大賽》的演員們也正在逐漸走向主流。
而在所謂的《脫口秀大會》與《喜劇大賽》之爭中,喜人們似乎也笑到了最后。
可問題是。
他們是真的火了嗎?
02
從成長軌跡上來說,我們可以看到“喜人”們其實是在按照“趙本山們”、“開心麻花們”,“賈玲們”這樣躥紅的道路軌跡上發展著:
先是登上春晚,接著在各個喜劇作品里,四處開花。
但可惜。
他們或許會困在最開始的第一步里——
那個幻想中靠春晚爆紅的機遇,早已不存在了。
這當然與春晚本身的取向有關。
相比于趙本山的時代,現在的晚會,對語言類節目的重視程度已經大不如前了。
就拿今年的春晚來說。
你或許記得劉謙變魔術時小尼沒拼對牌那尷尬的表情,你或許會記得西安舞臺上“李白”念詩的感動,甚至于還會記得白敬亭“上春山”。
但你會記得任何一個語言類節目嗎?
他們大多不溫不火。
還不好笑。
哪怕是馬麗、沈騰、艾倫這“喜劇鐵三角”的又一次合作,將《寒舍不寒》搬上舞臺后。
除了巨大的京東logo以外,小品也沒有了當年的好笑程度。
為什么?
其實說到底,語言類節目的編排早已變成一種節奏安排上的慣性,而非發力的方向了。
當一類節目本身不再成為焦點。
這些“喜人”們試圖重走前輩們小品包圍影視的道路,也已經接近不可能了。
而更重要的。
這些“喜人”們走不出晚會,還與他們的目標觀眾群有關。
一個很直觀的印象:表演方式。
每個時代都有著屬于那個時代的“專屬”的喜劇方式,它們會不停地被淘汰,也會有新的方法迭代,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會引起當下最廣泛的共鳴。
比如趙本山。
他是對一個故事發展中產生的荒誕、尷尬的事,進行喜劇表演,多用對話的形式,將梗,藏在其中。
最經典的比如《不差錢》——
再者沈騰馬麗。
他們通過不斷的諷刺強化著自己的人設,達到了不扮丑不做鬼臉不變形,就能讓觀眾發笑。
就想2015年的《投其所好》,馬屁精馬晶晶剛一出場時,喝茶最后那下吐茶沫。
給新人郝建細數馬屁史:
這個喜歡釣魚,我就潛到水底,往他魚鉤上一條一條掛魚;這個喜歡打麻將,我就把把拆聽給他點炮;這個喜歡文玩,我就把我太爺爺的舍利,拿來給他穿串;這個喜歡我……
說是當年最有諷刺力度的語言類節目也不為過。
而屬于我們新一代年輕的喜劇人的喜劇方式呢?
他們針對的其實是一小部分的都市白領。
舉例來說。
《脫口秀大會》的段子,相比于趙本山或者沈騰來說,他們更注重城市白領的工作與生活,他們會吐槽老板,會聊社會話題,會很敏感地抓住當下的輿論風向,這讓他們更像是社會諷刺家,而非是喜劇人。
也正是如此。
有一年,春晚為了迎合當下最火話題,也找來了“脫口秀”演員們。
可是。
當在線下小劇場里,情緒輸出如機關槍一般的演員們,安靜地坐在圓桌前,等主持人叫起來表演節目時——
他們如過年時突然被家長叫出來唱首歌的小孩一樣尷尬。
他們并沒有那種“合家歡”的氣質。
而“喜人”們呢?
你會發現,雖然同樣是小品,但他們的小品,與趙本山沈騰們的小品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
拿《開不了口》為例。
許多喜歡《喜1》《喜2》的觀眾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這部幾乎“照抄”《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的小品,居然被“原封不動”地被搬上了今年春晚。
但結果呢?
沒錯,它相對于傳統的春晚小品來說,的確給觀眾帶來了不少新意,因為它注重的是以一個game點不停向上翻的方式來制造喜劇,幾乎是把笑點鋪在了每一處,就連緊密的節奏,也可以做成一個笑點——
兒子想把禮物送給父親,但,父親嘴上嘮嘮叨叨,沒注意手上的東西。
多次的一來一回。
最后,父親才意識到手里拿的是什么,可,張口一問:“這是啥玩意啊,怎么買那么多呢?”
說明他還是沒注意手里拿的是什么東西。
而這個梗,又出得出其不意。
這種“sketch(美式喜劇)”結構,通常節奏需要很快,人物表情也足夠夸張,通過密集的信息量不停地調動觀眾情緒。
但與此同時。
這樣需要你集中注意力的節奏,顯然無法引發更大范圍的,諸如閑聊嗑瓜子的阿姨們的興趣,甚至于他們會覺得很浮夸,很吵鬧。
接不了更下沉的地氣。
也就導致它在更普遍的觀眾群里,產生不了水花。
而這。
恐怕也是為什么這幫“喜人”們明明已經包圓了各大晚會的小品市場,卻始終無法給大眾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之一。
更是為什么這幫脫口秀演員離開了文本段子的舞臺,只能淪為一個個“吉祥物”般裝飾的原因。
當流量決定節目的成功與否。
當任何節目都要求大眾化。
那些靠細分賽道跑出來的人,必然會遇到取舍方面的困境,于是只能削足適履,磨平棱角。
最終變得泯然眾人。
03
還是說回“喜人”與“秀人”的共同境遇吧。
亞丘覺得。
相比具體的技術原因,這幫年輕人面臨的最大的困境,其實還是這個環境早已不適合真正的喜劇出現了。
喜劇的內核,也正在消亡。
怎么說?
還記得很多年前,阿城曾經說過一句話:“面對強權不義的世界,我們的極端會寄托給俠,反之,我們就交給笑話和譏諷。”
要么指望別人來完成。
要么笑一笑,認了。
但即使這樣,喜劇起碼有幾分現實的指涉。
比如黃宏與侯耀文的《打撲克》,小小幾張名牌,就敢數出社會現狀。
或者趙本山、高秀敏的《拜年》,一句“下來了,因為啥?腐敗啊。”
看似小品里的不經意閑聊,放在現在卻是極為大膽一句臺詞。
你說這樣的諷刺真的會對社會亂象或者官場問題起到什么作用嗎?
未必。
但我們往往在這樣的笑聲中,也就把那份郁結的憤懣給消解了,“既然你們活得像個笑話,那我也不至于為此整天郁悶了”。
所以你看。
從古至今,越是無力反抗的底層,越愛講笑話。
抽上一斗煙,說上三五句笑話,一整天的疲憊才會一掃而光,而這里的笑話也不僅是身邊的趣事,更有八竿子打不著的官場趣聞,譬如明清笑話集《笑林廣記》,十二部中打頭第一部便說的是官場諷刺。
這是他們整理情緒的通道。
但可惜。
當今的世界不但不需要“俠”(詳見《第二十條》),甚至連諷刺也不需要了。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
2011年,趙本山在表演完春晚的最后一個小品后,徹底退出了。
在他的敘述中,退出春晚的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身體不行了,吃不消春晚這樣的耗費巨大體力與精力的工作了。
但只是如此嗎?
我們如果把時間往前推,會發現,除了兩次擺明了帶徒弟(小沈陽、王小利)的作品,他與宋丹丹組合的最后一個小品還是2008年的《火炬手》。
而這個小品。
一度讓他幾乎崩潰。
為什么?
因為他們要將這個有正能量宣傳,又弱化笑點的本子演好笑。
實在太難,也太憋屈了。
以至于演出之后,回到后臺的他,哭了。
究其原因,還是覺得自己做的東西,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小品, 與當初的想法也背離太多。
那這喜劇,還有什么意思呢?
當然。
國產喜劇遇到的問題不僅是自上而下的,甚至還有自下而上的。
就拿笑果的經歷來說。
你還記得楊笠每一次講段子都要被罵的經歷嗎,還記得體育專場的夭折嗎,還記得《脫口秀大會》時幾乎每一期都會引起聲討嗎?
你說這里有多么尖銳?
其實沒有。
但總有很多人覺得被冒犯到,于是制造輿論,于是引起一發不可收拾的結果。
正如周奇墨在《圓桌派》里談到的那樣:
現在的觀眾。
不接受哪怕一點點的冒犯。
而這造成的結果就是,雖然如今的市場看似是情況一片大好,春節檔,幾乎所有都是喜劇電影,喜劇短劇,小品,也比比皆是。
但,卻沒有了“棱角”。
同樣是李誕在《十三邀》里說的:
(想賺錢)就是不要說太多真話
于是我們敢于落地在現實的創作,我們敢于真正地去“針砭時弊”的喜劇,少之又少。
我們不敢說。
也不敢笑。
以至于我們現在的“笑”,越發的輕飄;
我們的“梗”,也愈發的笑完之后,感到“羞恥”。
它沒那么好。
但,也能笑。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
所謂“秀人”或“喜人”,何嘗不是一個當場被斬,一個原地打轉的區別?
他們并沒有太大的不同。
當然。
作為一個持續追完五季《吐槽大會》、五季《脫口秀大會》、兩季《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以及林林總總各種延伸節目看了不知多少的影迷來說,亞丘不希望他們的結局如此悲觀。
國產喜劇退步很久了。
我們依舊希望有新鮮的血液,可以讓它再次輝煌起來。
但亞丘也同時知道。
再造一個趙本山、宋丹丹,再造一批沈騰、賈玲,已經變得難上加難。
或許。
他們可以細分賽道?不再為了大眾化而討好每一個人,反而丟了自己的特色?
也或許。
他們可以堅持說真話?哪怕只是在線下賺很少的錢,也不至于在綜藝里當吉祥物?
未來沒法預測。
我們也無法替別人選擇。
但我們還是希望,那個放肆笑的時代還會再次到來。
哪怕。
這樣的笑聲中帶著刺。
這樣的笑,也討好不了所有人。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