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 蕭敬騰
以下為采訪摘要
小時候的家沒窗沒門
15歲第一次感受到認可
2024年5月17日晚二七劇場，音樂劇《胭脂扣》北京首演成功。這是蕭敬騰出道17年以來，第一次跨界主演音樂劇。
田川：我聽說你把音樂劇每個演員的臺詞都記下來了，這意味著你需要花費至少多五倍的精力在這件事情上。
蕭敬騰：因為我讀文字很慢，所以我更傾向于通過聽來記住內容。
田川：你現在還有閱讀障礙嗎？
蕭敬騰：有啊。
田川：對你來說痛苦嗎？
蕭敬騰：求學時期很痛苦，因為沒有人理解你。
田川：那時候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覺得自己讀不懂。
蕭敬騰：學校和父母都覺得你成績不好，但沒有人會去探究背后的原因。我從來沒在規定時間內做完一張試卷，因為我連題目都看不完。我很認真，非常投入地在做，我覺得自己已經是飛速了，結果敲鐘時可能只做了五題，就是這么慘。所以到后面自己就放棄了，但我找到了很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打球、畫畫、音樂，就是往感受型的領域發展。
蕭敬騰：我家小時候環境不好，買糖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我父母很辛苦，需要養育家里四個孩子。我出生后父親大部分時間都在開出租車，母親是做代工。母親每次代工的東西都不一樣，有時是刮刮卡，一張5毛錢，做多少賺多少，很累很累。那會兒我們主要是靠我阿嫲，她擺地攤賣帽子、衣服、圍巾，都是她在照顧我們。
田川：你小時候的家是什么樣子？
蕭敬騰：我每次講都沒人相信，以前去過我家的同學知道，我家沒有窗戶，也沒有門，窗戶是破了之后就再也沒裝上去，臺風天家里會淹水。然后我家原本是有隔間的，地上還能看到軌道。我記得小時候父親打掉墻壁的時候，里面有幾十萬只甚至更多的白蟻，整個隔間被白蟻吃光了，我們直接用火噴，然后我家就再也沒有隔間了。冬天室內直接燒炭也不會嗆人，因為沒有窗戶和門，但是很溫暖，還可以烤地瓜。口水和煙蒂我們都直接往地上踩，不夸張，我們的生活環境就是這樣。
△蕭敬騰
田川：我覺得你從不避諱說自己小時候是個壞孩子。
蕭敬騰：對，但每次我一講，大家就會問到底壞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這個程度。
田川：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小時候做過什么不可被原諒，或者讓你覺得對不起別人的事情？
蕭敬騰：很多很多，我真的很抱歉。我脾氣不好，很兇，但我是一個很愛哭的人。我覺得會這樣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被否定，家人和學校都會處罰我。但我個性是強悍的，所以可能會在某些方面去表現自己。
蕭敬騰：我去了少年輔導組兩年，那邊的人是我從0歲到15歲生長環境中從未見過的。
田川：是什么樣的人，充滿了愛嗎？
蕭敬騰：超級溫柔，沒有人這樣跟我講過話，我覺得他們是天使。我永遠記得那是一個白日光燈的辦公室，沒有任何裝潢，辦公桌上堆了很多文件。雖然不是特別整齊，可我就覺得很溫暖。
田川：他們會用什么樣的語氣和你說話？
蕭敬騰：他們不會罵你。其實壞學生是活在壓抑和暴力中。以前身上有煙味，巴掌直接打過來，你根本沒辦法。但是輔導組的人他就跟你聊天，了解你。知道我學過一兩個月的架子鼓，他們就說想幫我申報經費買一套鼓，讓我在輔導組教其他青少年打鼓。他們給了我很多機會，讓我覺得自己在社會上是有價值的。他們還給我車馬費，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份薪水。
田川：你賺了多少錢？
蕭敬騰：很少很少，不到200塊一周。
田川：但那錢拿得很溫暖。
蕭敬騰：很溫暖。他們還給我提報了善心人士獎，當時是馬英九先生親自給我頒的獎。我就覺得我這樣一個在學校沒拿過任何一個獎狀的人，社會卻給了我這樣一個獎項，我非常意外，也非常珍惜，也非常清楚這個機會是他們創造出來給我的。
△蕭敬騰
田川：在你經歷了這樣巨大的轉變后，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們有什么反應？
蕭敬騰：我父親是個不會說好聽話的人。即使我18歲在餐廳唱歌，那是17年前，我一個月可以賺2萬塊來貼補家用，但我爸爸經常是“哼，切”這樣。
田川：好像在說“這算什么”。
蕭敬騰：其實我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希望我不要浮躁，想讓我珍惜這些機會，但他不知道怎么表達。
田川：我聽說你很想在爸爸面前抽煙。
蕭敬騰：當時我們一群朋友比著看誰能最早在父母面前抽煙，都在挑戰自己父母。有天我和媽媽從夜市走回家的路上，我直接點了一支煙，就想看看她的反應，結果我媽媽哭了。我當時真的很難過，我說我在干嘛，我干了什么壞事。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在父母面前抽煙，因為我知道每抽一口煙他們都會心痛。我非常愛我的媽媽，但總是惹她生氣，總是在挑戰她。我也愛我的爸爸，所以我再也不這樣做了，現在我已經戒煙17年了。
談向妻子Summer求婚“我等不了了，
不想她50歲還一個人”
田川：你說和父親的關系一直不好，而且是在相對惡劣的環境中長大，但好像并沒有影響到你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為什么？
蕭敬騰：我非常可以和解。我從小就跟哥哥說，我們不要像爸爸一樣，要互相提醒，如果發現自己變得像爸爸了要注意。但其實我很像我父親。
田川：哪方面？
蕭敬騰：我父親是藝術家。小時候不懂什么是基因，長大后明白了，所以我很感謝他，現在我擁有的一切都來自于我的父親。我跟他唯一不同的就是時代，我可能比他有更多的機會和關懷。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智慧，從他身上過濾掉我認為不好的東西。
田川：他的藝術才能展現在哪個方面？
蕭敬騰：我父親是做設計的，我太太說他是天才。他可能是臺灣最早一批做景泰藍的人，很多大型器具到現在他還不舍得丟。我跟我父親很像，就是靜到你會覺得我像木頭。但一旦動起來，火爆起來也是擋不住。
田川：你會和Summer聊你小時候的經歷嗎？
蕭敬騰：她在來我家之前，是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有這樣的家。入行之后我賺的第一筆錢，就想給家里重新裝潢。我帶Summer和設計師去丈量房子，第一次帶他們走進房子的時候，剛好我哥從房間走出來。他需要用一根桿子撐桿跳，越過好幾袋垃圾才能到我這邊。
田川：這也太戲劇性了吧。
蕭敬騰：那個畫面太好笑了，但對我而言，我并不覺得奇怪。有時候蟑螂、老鼠跑過去，都是這樣的。生活環境比我們好一點的人，可能真的沒見過更辛苦的人是什么狀態。
2007年，當時還是餐廳歌手的蕭敬騰，踢館《超級星光大道》一戰成名。
田川：為什么2007年會去參加《超級星光大道》？
蕭敬騰：那時候我在餐廳唱歌，我的一個前輩覺得我長發造型很特別，很適合這個節目，就幫我報名了，我就去了。節目播出后，餐廳整個爆滿，我從外面走進去需要三四十分鐘，門口都是人，很失控。那時候很多公司也開始和我接洽，其中就有Summer。
田川：她后來說當時根本沒想到有機會能簽下你，因為你那會兒太紅了，反響特別好。
蕭敬騰：當時找我的基本都是業內有名的前輩，而她是剛開公司一兩年的新經紀人。
田川：你對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蕭敬騰：很舒服，有點類似我在青少年輔導組被輔導時的感覺，非常溫暖。我后來又去找她的原因，是我在餐廳唱歌時的情況真的太失控了，我無法應付這些事情。所以打電話給Summer向她求救，我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辦，Summer二話不說就來幫我，單槍匹馬就來了。
2008年，蕭敬騰發布首張個人專輯正式出道，發片首周即破紀錄登頂臺灣兩大唱片銷量排行榜冠軍。2009年，成為在臺北小巨蛋舉行個唱的最年輕歌手。2013年，獲得第24屆臺灣金曲獎最佳國語男歌手獎。10年后，蕭敬騰飛往九千公里之外的挪威，錄制新專輯《野生》。
田川：跑到挪威去錄制專輯很讓人羨慕。
蕭敬騰：那不是大家心中典型的美景，而是一種自然的，野花野草的景色。
田川：很有生命力的。
蕭敬騰：對。木屋錄音室外面是一個沙灘，其實那個沙灘并不是很漂亮，有很多海草，我們還需要去幫忙清理。
△蕭敬騰《野生》紀錄片
蕭敬騰：我知道我即將離大家越來越遠，但我還是會朝著自己的理想前進。
田川：接近你自己嗎？
蕭敬騰：是的，就是我現在的心情。
田川：是什么樣的心情？
蕭敬騰：平靜，享受這個世界。
田川：這個狀態是因為結婚帶來的安定感嗎？
蕭敬騰：也有。
2023年6月，蕭敬騰向比自己大14歲的經紀人Summer求婚，相伴17年的緋聞男女終于修成正果。
蕭敬騰：當時我問她“你愿意嫁給我嗎？”，她一開始沒有回答，我說你回答呀，她才回答我。其實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就想公開我們的關系，但她總是拒絕。她一直是從我工作的角度，我的身份在考慮這件事情。所以我一年一年地等，直到去年我不能再讓她等下去了。因為我給自己的期限是，不希望她到50歲還一個人。我想讓大家知道，她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我們太懂彼此了，很可怕，我們經常在不同的地方，同一秒給對方發同樣的信息。
田川：我聽說你們兩個只要分開幾個小時就會格外想念對方？
蕭敬騰：對的。
田川：現在也是這樣嗎？
蕭敬騰：是的。
田川： 那你現在最想念她什么？
蕭敬騰：我希望她能聽到我說的這些話。
蕭敬騰：我覺得每個人心中都應該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在這個世界上能拯救你的，只有心中的信念，我覺得我找到了。
制作人：張燕
編導：周佳榕
編輯：6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