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們的交流都是無效的?!彪鴧矃舱f,“只有成為比他們更具備男性的權(quán)力的人,才能去溝通,用魔法打敗魔法。”
文 | 阿布
威尼斯電影節(jié)終身成就獎得主、有“半部香港電影史”之稱的許鞍華導演,《送我上青云》《我的阿勒泰》導演滕叢叢,《牛皮》《不虛此行》的導演劉伽茵,再加上北大教授戴錦華、華師大教授毛尖——6月12日,走進外灘源壹號聽這幾位聊女性電影人,任誰都要感嘆這是什么神仙陣容啊。
右起:毛尖、戴錦華、許鞍華、劉伽茵、滕叢叢、汪汝徽(策展人)
說這是一場女導演們的吐槽大會也不為過,火力全開,敢怒敢言,坦誠與坦蕩程度都是那些事先寫好劇本的真人秀沒法比擬的。
來看看女導演們都吐槽了啥——
她們在職場遭遇過的性歧視與性騷擾
滕叢叢導演近期因為《我的阿勒泰》大火,她說當年自己還在做場記的時候,劇組的鏡頭箱,是不準女人坐的,覺得不干凈不吉利(沒想到跟《圍城》時代一模一樣,米袋子不準女人坐,嫌污穢)。
但是呢,又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場記必須由女人來做——她除了做場記,還是全劇組調(diào)侃的對象,必須有這么一個女人在。
滕叢叢有一次穿著低腰褲,蹲下來的時候露出了腰,立刻就有廠工在她背后作出性動作。劇組里其他男性看到了也不發(fā)一言。
等她成為導演以后,名義上是全劇組里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但她發(fā)現(xiàn)——男性對于當皇帝的欲望非常強烈——即便一個男人只是三五個人小團隊里的頭頭,他也會在這三五人的小范圍里將權(quán)力最大化,做小圈子里的皇帝。
“我和他們的交流都是無效的?!彪鴧矃舱f,“只有成為比他們更具備男性的權(quán)力的人,才能去溝通,用魔法打敗魔法?!?/p>
就連許鞍華這樣德高望重的導演也會被劇組的人調(diào)侃,說她丑,可以去扮演某個“嚇人的角色”。
是不是很離譜?
導演劉伽茵說,《不虛此行》劇組是讓她感覺很平等的環(huán)境,不用喊,正常說話,別人就能理解——但她也覺得,這種劇組環(huán)境,遇到了多少算是一種偶然與幸運。
《不虛此行》(胡歌、白客主演)
被女性不自覺內(nèi)化的男權(quán)
要不怎么說女導演們坦誠呢,她們暴露自己的缺點起來也是毫不留情的。
許鞍華導演說,她覺得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有點男性主義,比如——她喜歡漂亮的人。
她的一個女性朋友,也是電影人,丈夫不讓她穿吊帶背心,她還覺得有點自豪,認為丈夫是保護她,是愛她?!坝袝r候女性自己也會被男性主義感染?!痹S鞍華說,“很多男人一結(jié)婚就變成渣男。而女人如果結(jié)婚后不會煮飯,就會成為很大的罪名?!?/p>
年輕的時候,許鞍華穿上好看的衣服,化上妝,去參加派對——“派對結(jié)束的時候有6個人爭著要送我回家。我當時就覺得男人都沒有眼睛的,他們看到的只是好看的衣服。后來我就不化妝也不穿好看的衣服去派對,果然就沒有人送我回家。”
滕叢叢導演會對那些自稱“X爺”“X哥”的女性直截了當?shù)卣f:小心哦,你可能在厭女?!澳阋辞宄?,你是‘姐’!是‘嬸’!”
女性主義走到了新階段?
不不,基礎(chǔ)都還是問題
《我的阿勒泰》播出之后,戲中馬伊琍的“第二春”被一些觀眾詬病。
滕叢叢導演解釋說,強大的女性并不是不戀愛,不受傷,而是受了傷也能復(fù)原——這個渣男走了不要緊,還會有下一個。
想起前不久我采訪《我的阿勒泰》另一位編劇彭奕寧時,她也說:“張鳳俠(馬伊琍飾)是非常有性格的女人,通常來說塑造一個很颯的女人,就不會給她安排感情線,一心搞事業(yè)嘛對不對?但是我和導演一致認為,中年女人為什么就不能談戀愛呢?為什么一定要斬斷七情六欲刀槍不入呢?她可以向往愛情,也可以在愛中受傷——受傷了能走出來,才是真灑脫;如果像滅絕師太那樣斬斷塵緣,反而沒有那么可愛了?!?/p>
《我的阿勒泰》中三代女性都有血有肉
作為一個女導演,滕叢叢很早就意識到,跟男性從業(yè)者聊女權(quán)是雞同鴨講。
“女性主義不是走多深多遠的問題,是基礎(chǔ)概念都沒有明確。”滕叢叢說,“很多人會認為,女性主義者之所以成為女性主義者,是因為沒有男人愛她。”
有一次她去見個電影公司老板,對方問她:你是女權(quán)主義者嗎?哦你是,那就是想踩在男人脖子上嘛。
“他們好像沒法明白,女權(quán)主義不是要踩在男人的脖子上或者肩膀上,而是講求男女平等。”
她希望自己現(xiàn)在所拍的電影,所作的努力,能讓這一點成為基礎(chǔ)認知。
成為女性就像練成了更高級的武功
在女導演們看來,一部分男性導演,拍戲到了功成名就的程度,就開始享受那種“居功至偉”的感覺,再也沒有進步了,拍出一部爛片市場反響不好的時候,還會罵觀眾不懂(此處我好像聽到了某導演的身份證號碼)。
戴錦華眼中,電影是有導演中心論的,但電影也是整個劇組通力合作的藝術(shù)。
而在這方面,女導演似乎總是更能將成果與團隊共享。
戴錦華覺得許鞍華導演有一點非常可愛——她總是把電影的功勞歸于團隊。
許鞍華與戴錦華
觀眾說《天水圍的日與夜》好看,許鞍華就說那是等《天水圍的夜與霧》的時候順道拍的。片子好是因為編劇特別好。
觀眾說《天水圍的日與夜》里“十塊錢的牛肉,中午炒一半,晚上再吃一頓”非常感人,許鞍華就說:“因為我們組里的廚師炒菜非常好吃!”所以加了這個情節(jié)。
《天水圍的日與夜》
觀眾說《女人四十》里蕭芳芳演得真好,許鞍華就說女主角是電影公司推薦的,不算她的“慧眼”。
Girls不但幫助girls,也更擅長團隊合作,樂于彼此分享成功與榮譽。
毛尖老師感慨:連東方不敗都是進化成女性之后才練成了更高級的武功。哈哈哈。
“巴太”在生活里根本找不到
《我的阿勒泰》中“巴太”的角色令人迷戀,而滕叢叢導演一來就戳破幻象——“巴太在生活里根本找不到?!?/p>
劇中的巴太
許多女性導演電影里的男性角色,都是她們心目中的理想男性或者理想自我——影視里有,現(xiàn)實里未必(不由得想起了韓國電影《過往人生》里完美的前任與善解人意的老公,嗯,也是女導演作品)。
戴錦華曾經(jīng)問過女導演們一個問題:你們電影里的男性角色,是理想戀人還是理想自我?很多人的回答都是——理想自我。
現(xiàn)代女性的自我表達,常常需要通過一個男性角色作為媒介,才能表達出來,這也是一種無奈。
對女導演,業(yè)界往往存在著很多刻板印象,包括但不限于:
女導演的片子都是小制作,文藝片。
女導演拍不了體育題材。
女導演拍不了鐵血風格。
女導演受不了高壓工作。
這或許就是本次中法女性電影展的意義——它讓人看到,早在電影誕生伊始,女性電影人就在行業(yè)內(nèi)占據(jù)一席之地,她們不只是演員,她們也站在攝影機后。
“創(chuàng)造中的她”
6月13日起,由漢唐文化主辦的“創(chuàng)造中的她”中法女性電影項目在外灘源壹號拉開序幕——展覽、中國女性電影人論壇和電影展映,將是這個項目的三大分支。
外灘源壹號
展覽現(xiàn)場
位于外灘源壹號的展覽將持續(xù)到7月13日(票價150元)。在這個由法國電影資料館特別提供早年珍貴影像的展覽中,我們可以看到25段珍貴影像:
《攝影機后的女人》,愛麗絲?居伊
《甘藍仙子》,愛麗絲?居伊
《婆羅門與蝴蝶》,喬治?梅里愛
《女權(quán)主義的后果》,佚名
《微笑的布迪夫人》,謝爾曼?杜拉克
《新女性》,蔡楚生
《音樂》,瑪格麗特?杜拉斯,保羅?塞班
《干得漂亮》,克萊爾?德尼
《女雕像物語》,阿涅斯?瓦爾達
《普羅蒂亞》,維克托林-伊波利特?雅塞
《吸血鬼》,路易?費雅德
《迷離劫》,奧利維耶?阿薩亞斯
《為了唐?卡洛》,慕茜多拉,雅克?拉塞恩
《西班牙的節(jié)日》,謝爾曼?杜拉克
《卡車》,瑪格麗特?杜拉斯
《巴黎1900》,妮可?韋德雷斯,皮埃爾?布朗伯格
《走近藍色海岸》,阿涅斯?瓦爾達
《人?鬼?情》,黃蜀芹
展覽現(xiàn)場
不僅能看到世界電影史上首位女性導演愛麗絲?居伊(Alice Guy)在片場工作的幕后影像,也能看到先鋒派導演、電影理論先驅(qū)、“純電影”(Pure Cinema)的奠基人謝爾曼?杜拉克,法國“左岸派”代表瑪格麗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法國當代最重要的女性導演之一克萊爾?德尼(Claire Denis),法國新浪潮之母阿涅斯?瓦爾達(Agnès Varda),默片時代的傳奇“繆斯”慕茜多拉(Musidora)自導自演的作品……大都是平時不親臨法國電影資料館就很難看到的作品。
展覽現(xiàn)場
毛尖教授特別推薦了杜拉斯的《音樂》:“我一直覺得杜拉斯電影是勸退觀眾的,但是這部《音樂》我很喜歡——它講了一對夫妻,時隔三年后又聚在一起,討論要不要離婚。那種在緊張的關(guān)系中流動出來的愛意,很打動我。”
展覽現(xiàn)場
而作為此次中法女性電影項目的組成之一,“法國電影周”電影展映也將在6月28日至7月7日于上海影城及嘉里中心百美匯影城舉辦(可留意電影購票網(wǎng)站),眾多女導演的珍貴作品將在大銀幕上展示給觀眾。
“攝影機后的女人”是什么樣?留給觀眾去發(fā)現(xiàn),去感受。
國臺辦希望這個美國人好好補補課!補什么?怎么補?
香港“十大惡人”,第一名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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