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出了一個很“奇特”的事：
有人質疑《這個殺手不太冷》抄襲了《女煞葛洛莉》，并指出前者其實是后者的性轉版，都是殺手帶著小孩的故事，只不過把女性改成了男性。
于是豆瓣上再一次掀起了“一星運動”。
△?截圖來自深焦，發稿時豆瓣大部分惡意差評已被清理
這個話題其實也不必細聊。
畢竟，且不說這兩部影片都是影史上打出了名號的作品。
單說殺手帶小孩這一點。
質疑者恐怕沒去了解的是，這其實，早已演變出了一個成熟而有效的套路了。
比如我們今天要說的——
目中無人2
當然，我們之所以要聊這部片的原因與這次輿論風波無關，更與這個套路無關。
我們看中的是謝苗+楊秉佳、秦鵬飛這一組合。
自2021年，他們憑借《東北警察故事》打出名聲之后，在網大的市場上，便成了旁人無可企及的高峰，《目中無人》7.1，《東北警察故事2》7.2，而這次《目中無人2》，也達到了7.2分。
別看這7.2分看起來不高。
在網大這種普遍3、4分的環境里，這已經算是“超神”了。
為什么這樣一個組合可以如此“橫行”？
最大的原因。
可能是他們追求的，是國產院線片里也少有的“專業態度”。
01
有一說一，如果把《目中無人2》放到整個電影行業的維度來比較的話，它還是有一股子“網大風”。
雖然第二部的片長已經達到了90分鐘，明擺著是往院線片的方向在做。
而且多了許多外景，看上去大氣了許多。
但影片本身，仍舊是個簡單粗暴的復仇故事。
正如開頭所說的，這一部是一個殺手帶著小孩四處奔走的故事，小女孩張小漁（楊恩又 飾）全家被殺，偶遇的“捉刀人”成瞎子（謝苗 飾）不得已把她收留了下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之后，張小漁還是放不下復仇之心，而成瞎子，最終決定幫其了卻心愿。
所以你看。
這樣的故事你不僅可以想到那部《這個殺手不太冷》，還可以想到《帶子雄狼》等影片，在劇本層面老套而簡單。
文戲的節奏并不是很好。
甚至于更“網大”風的，還有它的特質。
創作者真正想抓的只是一個詞——
爽感。
武俠故事的核心是什么？
恩，仇。
講究的是肆意灑脫，快意無忌，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而網絡電影過往最熟練的，就是最直給的類型元素和最極端的情緒輸出，不用回環往復，不用彷徨糾結。
恨和爽就完事了。
《目中無人》的一部分成功，也在于此。
它擅長寫一個惡到極致的病態反派，先積累觀眾最大的怒，然后借成瞎子的手，釋放出來，爽到。
所以看第一部里，宇文家的老二先殺人，后強奸，做的惡事讓人恨得牙癢癢。
但好歹還給了一個被兄長打罵欺辱，又肩負家族階層躍遷責任的角色底色。
這是一個被原生家庭逼瘋的地頭蛇+惡棍。
但到了第二部，這種底色被創作者嫌棄多余了。
反派變成了一個京城貴胄家的惡少，被家族打發到邊鎮躲事。
而這人的特點，是癲狂，是臆想，愛嗑藥，愛殺人，就是人格障礙加精神病。
主打一個變態。
說白了，不希望你對他有一點同情。
所以一開場就給了觀眾一個小小的“震撼”：
先是虐殺想回長安告狀的家仆全家。
連狗都不放過。
而根據臺詞，家仆想告狀，是因為他已經弄死了這家的一個女兒。
接著面對刺殺，躲過之后反手發瘋般地把另一個女兒也捅死。
捅完之后還得嗑一包五石散壓壓驚。
再之后？
面對只是疑似目擊者的小孩。
他直接叫人把小孩抱起來，然后？
讓手下把他當馬球一樣打。
活活踩死。
絕對的喪心病狂。
說白了。
在反派身上的減法，其實是累積觀眾更直接的恨意。
以至于結尾復仇時。
人們才能感受到更直接的，大快人心的爽感。
02
但問題來了，為什么這樣一個很網大的故事，最終還能取得7.2分的成績？
是謝苗的“好人緣”？
當然不是，在他主演的電影列表里，我們其實也能看到大量不及格的電影，比如最近他和安志杰主演的《緝惡》，豆瓣5.7分，去年的《河神·詭水怪談》，豆瓣5.4，前年的《狂虎危城》，豆瓣4.5。
所以雖然我們總說謝苗是“網大一哥”，但這樣的好評并不是他一個人帶來的。
更是團隊合作的結果。
沒錯，謝苗+楊秉佳+秦鵬飛，才是這幾部網大大受歡迎的主要原因。
在聊《東北警察故事2》的時候Sir說過一句話，大致意思是，當下的動作片已經很難求精了，往往變成了以量取勝。
畢竟相對于螺螄殼里做道場，一個打十個更容易，也更能給觀眾視覺刺激。
但。
這三人組的取向，卻一直以動作設計本身為重心，在狹窄的空間里，打出不一樣的風格。
也就是我們常說的。
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做到了極致。
回想一下。
在第一部里，其實我們已經看到過不少致敬傳統的設計，比如帷幕，比如弓箭，有《英雄》，有《俠女》。
更有著很專業的動作展示。
比如成瞎子賴以成名的絕技是：錯骨手，聽風刀，樓蘭斬。
刀和斬都明白，錯骨手是什么？
于是第一部的雨夜戰，就出現了把骨頭直接折出身體的場面。
而第二部呢？
不僅是把這種“專業性”貫徹了下來，就像錯骨手，有著更清晰的展示——
更重要的。
是在前作的基礎上，依然試圖去挑戰動作的極限。
比如漁船對戰一幕。
整整兩分半的打斗基本上只局限在一個狹小的漁船上，卻拍得張力十足。
沒有一個慢鏡頭。
卻每一秒都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從前期的張小漁發現死人骨頭，用驚悚切入。
到后邊打著打著兩次停頓。
相比于時裝動作時的硬橋硬馬，武俠片動作有著一種呼吸感，也就是俗稱的擺造型。
古裝動作的好看，也就是在這一動一靜中間。
更讓Sir驚訝的是。
這一段打斗中，對手二人的武器居然分別從菜刀、單刀，換到了雙鉞、開山刀、砍刀、刺劍、三叉戟、斧頭等多種兵器。
招式多變，行云流水。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到負責指導這些動作戲的秦鵬飛，他師承上一代的香港武指，有著多年的港片從業經驗。
所以會發現，不論是時裝動作還是古裝動作，他們家的動作戲，有很強的港片氣質：
少吊威亞，真打真摔。
所以會有謝苗和劉峰超兩個在《東北警察故事2》里精彩的廁所搏斗戲之后，痛到只能在地上爬的幕后故事。
而《目中無人2》也是類似。
從片方發出的幕后花絮里，我們也能看到諸如演員受傷仍堅持拍攝，謝苗為了一個威亞鏡頭重拍多次的故事。
影片里的呈現，也非常強調觀眾的“痛感”。
扎手背，扣脖子，扭喉嚨，一氣呵成。
捅人，扎大腿，割手腕。
借助演員的表演。
讓這刀仿佛直接刺到觀眾身上。
我們常說現在的電影往往會投觀眾所好，變得無比平庸。
但其實也有謝苗、秦鵬飛這樣的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領域里，不停地打磨著自己擅長的東西，不斷地突破自我。
這是一種“專業態度”。
也是哪怕在院線片里也很難看到的稀有品質。
所以。
即便故事仍然成為了這部影片的短板。
但好在，在動作層面的長處，已經讓他們無可取代。
03
說到這里，可能一些不熱衷于看動作片的影迷會覺得，大概可以放棄這片了。
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
復仇+動作，怎么看都是針對一小部分影迷的極致化做法。
如果真的上了大銀幕（它本是要在院線上映的）。
大概率，也不會得到更廣泛的好口碑。
但Sir比較在意的是，從初衷來看，相比于目前呈現出來的簡單復仇片，主創其實還有著更隱秘的表達。
影片中還藏著暗線。
相比于大家都熟悉的，被小女孩拯救的頹廢大叔重新對生活燃起希望的套路設定，電影寥寥幾處伏筆寫到的關于成瞎子的過去，可能才是《目中無人》系列真正的內在。
還是漁船對戰的那段戲。
你會發現，即便在成瞎子落于下風的時候，他也始終沒有抽出自己的刀，僅憑一把刀鞘擊敗了對面的夫妻倆，可當對方一個死亡一人受傷的時候，成瞎子卻很反常地拔出了自己的刀，將其斃命。
為什么？
只是因為漁夫白石三的一段話。
在被成瞎子擒住之后，白石三叫出了成瞎子的原名和官職：
成乙都尉。
白石三曾經是成乙手下的兵，而他淪為通緝犯的原因是：
我們拼命的打仗到底得到了什么
這句話表面上看只是白石三試圖讓成瞎子心軟的一種做法，但實際上，卻是對成瞎子最大的刺痛。
因為那場仗，讓他的世界徹底崩塌。
什么仗？
結合電影的時代背景：
大歷十一年，公元776年，改變唐朝命運的安史之亂結束十多年后。
再結合第一部里有一個更關鍵設定：
琴娘在說成乙都尉的時候，提到了他是睢陽戰場上的瘟神。
我們便會知道。
成瞎子所打的，是安史之亂中最殘酷的一場仗，睢陽保衛戰。
而它之所以殘酷，不是因為結果。
正如成瞎子所說，這場仗，他們打贏了。
畢竟歷史上在守將張巡帶領下，七千唐軍抵抗叛軍十八萬，堅守十個月，造成對方十二萬的傷亡，而且城破七日之后，便被唐軍收復。
殘酷的是在于過程。
這些唐軍在敵軍長達十個月的圍困，沒有獲得任何援助的情況下，不得已吃掉了城中的上萬百姓。
《資治通鑒》記載，“茶紙既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又盡，巡出愛妾，殺以食士，遠亦殺其奴；然后括城中婦人食之；既盡，繼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余才四百人。”
而沒有獲得援助的原因？
卻是高層內斗。
所以你會看到，在《目中無人》系列里，成瞎子有一股自毀的傾向。
賭錢和酗酒，是他的日常。
因為在這場不堪回首的戰役中，他看到了這個世道的荒誕，看到了高層對人民的漠視，與踐踏。
而作為曾經的唐軍士兵。
即便他曾為國家浴血奮戰，但最終，并沒有改變這個世道，哪怕一點點。
電影中的反派boss，都是欺壓良民的權貴惡霸，高官子弟。
他們依然視百姓如豬狗。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
他瞎掉的雙眼，何嘗又不是不堪這世道的污濁？
而這。
可能才是他價值觀崩潰的真正原因。
明白這一層，我們或許才能理解，為什么成瞎子回不去家鄉，回不去長安，但又希望張小漁回長安去替他看看。
以及，反復悼念的那句“尋常人”的含義吧。
所以總的來說。
《目中無人2》也許并不是一部很優秀的影片，從故事到節奏方面都有可進步的空間。
但它卻是一部值得尊重的電影。
至少它還試圖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做到極致，至少它還試圖在既定的框架內有所表達。
而這樣的堅持。
卻是大多數院線片，都不曾，也不想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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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吉爾莫的陀螺
